第191节
作者:骊逐      更新:2022-08-27 06:20      字数:4136
  他没有体检的习惯,可谓将肆意一生做到极致,为人除了热衷交友玩乐外,就没做过什么正经事,这种普通人家每年都做的体检,他非得等到身体不适才会去医院。
  据宋渺所知,他查出得病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根本没有挽救的机会。
  这次她是大发善心,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虽然与宋恒池没什么感情,但感念他当年为宋祁留下,也曾真心对待过她,她这样道:“每年都要体检的日子,你恰巧赶上了——你这么惊讶做什么?我哥和我还是很惜命的。”
  只是谁都不能料到,他们这样努力地做好所有准备,还是抵不过天灾人祸,一个死在车祸里,一个死于地震。
  这话宋渺不说,脸上的表情难免透出几分漠然来。宋恒池没瞧见,他笑:“我还真没有体检过,既然你们要去,我也一并去好了。”
  只是随口道,并没放在心上。
  而宋渺也微微松了口气,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钟意发来了一条消息。
  中规中矩的文字。
  说是宋祁嘱咐他帮忙给她交了夏令营的钱,账单已经出了,他还替她采办了一堆必备品。
  简直把这夏令营当做一场旅游,恨不得连家都给她搬走。
  宋渺看着消息里附赠的清单,无奈地垂下眼睫,不知道还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回复钟意一个字。
  “嗯”。
  “你脸上这是什么表情?”宋恒池眼尖,抓住什么她脸上稍纵即逝的情绪,道,“看起来心情不好。”
  他的情商确实很高,眼神毒辣,一眼看出她情绪的变动。宋渺收起手机,托了托下巴尖,淡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
  “哥哥太爱我怎么办。”
  她一定会在23岁那年离开这个世界,他这样在意她,他该会有多难过?
  这个问题宋渺想也不敢想,如今只能放任她先去考虑眼前的问题,那些危机重重,那些潜伏在暗处里的猛兽……
  “太爱你怎么办?”宋恒池摇头大笑,“能怎么办?”
  “好好接受就是了。”
  他说,“宋祁如今没有小孩,你就是他女儿,爸爸爱女儿又有什么奇怪的。”
  宋恒池到底没有一点为人父的自觉,口吻如身外之人,白牙晃过,愉悦而快乐道,“多好,我这么一个不负责的父亲不养你,但你到底还有一个好兄长。”
  宋渺哧地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抱臂看他,唇角扬了扬,“宋恒池,开你的车。”
  父女俩对话奇怪,态度也奇怪,到最后到了宋家,保姆阿姨看着这位并不认识的英俊男人,还以为是宋渺的老师——等等,居然有这么好看的老师吗?
  但再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个言笑晏晏的中年男人长得和宋渺有点像,保姆迟疑了下:“小姐……”
  “我爸,叫他大宋先生就好。”
  宋祁是“宋先生”,宋恒池只能叫做“大宋先生”了。
  宋渺没觉得自己擅自定下他的称呼有什么不对劲,她觉得自己喊他“大宋”也很不错,至少没有直呼姓名那么让人侧目,于是随口道:“大宋,你自己找个屋子,之前你的屋子被收拾成杂物间了。”
  宋恒池之前的房间在三楼,后来人跑到国外,常年不着家,宋渺就把那个卧室改成自己放书的地儿,宋家不缺这点空间,但宋渺那时候图方便——她的屋子在他的屋子隔壁,拿东西也方便。
  以至于到如今,宋家一点留给宋恒池的地方都没有。
  宋老爷子还在那些年,也在儿子浪荡不羁时,一气之下把他的东西都清扫出去,但老子还是心疼儿子,犟了两年又灰溜溜收拾了个好屋子给他住。尽管他几乎不回来。
  而今,最疼宋恒池的宋老爷子、宋老太太都仙逝,留下两个孩子还都对他没什么感情,面对宋恒池的就是这般惨状。
  他连个屋子都没有了。
  宋恒池:“大宋,什么怪名字,叫我宋恒池就行。”
  他嘴上道,将行李箱带上楼,“我知道了,这两天先住你们这,改天就出去住,这我还是有置办房产的。”
  保姆瞪大眼,不明白这对父女的相处方式:不一起住就算了,居然让小孩直呼姓名?这也是可以的吗?
  宋渺不说话,只冷冷地想,等他体检结束,结果出来,怕是想走都没办法。
  他那儿子,她那兄长,并不愿意看到亲近人得病无人照料,哪怕宋恒池没养过他们,但他知恩图报,也明白他替他们兄妹俩做过什么。
  硬拉生拽都会让他住下的。
  宋渺听到楼上宋恒池的惊叹,对他原本屋子里多出来的书,笑道:“这些藏书看起来还不错,你的眼光很好。”
  他在楼梯间,探身出来,放大声音,对着楼下她道,手上拿着一本儿童读物。
  “这是你读的?”
  看上去还很新,保存得当,在那间屋子里的书桌上,应该是近期翻阅过的。
  宋渺的目光落在那本书的封面上,眼神柔和下来。
  她说:“不是我读的。”
  “是我哥。”
  “宋祁?”宋恒池诧异。
  “嗯……我小的时候,睡觉前他为我读的书。”
  第217章 现实(七)
  宋祁在家看到宋恒池时, 还愣了愣,他与他面对面站着, 旁人只会觉得他俩年龄相近,容貌又有几分相似,瞧着就像是年龄差十多岁的兄弟。
  宋祁:“回来了?吃过饭没?”
  宋渺盘腿在沙发上,懒洋洋道:“阿姨在煮饭。”
  宋恒池含笑地朝他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饶有兴趣地翻着那本他从房间里拿出的童话书,看到上面一行行的批注——下笔有力,笔锋凛冽,下笔人的脾性可见一斑。
  坚韧、冷酷……成熟。
  总总词汇都可用在他身上, 他挑了挑唇,手指划过一页,是拇指姑娘。
  宋祁在上面超级认真地记下了宋渺听过这个故事后的反应:
  宝贝儿问我能不能养一只拇指姑娘,她看上去超级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女孩……
  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括号。
  明天问下哪里有卖宠物, 最好是一巴掌大(划掉,修改成)→一个拇指那么大
  这本童话书是宋祁十九岁时买下的,他那时候也很年轻,才刚上大学, 就已经很忙碌。彼时宋老爷子身体情况不行,没法再顾个孙孙, 他便一手负责了她的生活。
  睡前故事只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片段, 他们的生活还不仅仅如此。
  宋祁的十九岁也苦逼, 老子撒手不管整个公司, 老爷子又身体不好, 他常常跟在公司几个信得过的老人身边学习,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又是抱过宋渺,带她吃饭搂她一块睡觉。
  小宋渺那时候三岁,话都说不顺溜,但样貌已初见艳丽。家里还有成年的宋祁将她举高高的照片,照片上,小女孩眼睛又圆又亮,抿着唇坐在宋祁肩膀上要低头亲他的脸。
  她很小的时候,就有星星一样好看的眼,雪白肌肤,嘴巴红红,长长软软的头发搭在肩头,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
  而宋祁就是她的骑士,他用宽厚的怀抱,温热的手掌,托起了属于宋渺的一片天。
  宋渺听到宋恒池惊叹般道:“宋祁这是把童话书当做《如何正确喂养妹妹手册》吧?”他忍俊不禁,宋祁闻言,才送来眼神,注意到他在翻阅读物。
  他说:“那时候年龄小,初为人兄,还不太懂该怎么养小孩。”
  淡淡地看了宋渺一眼,这一眼很暖,他整张脸都柔和下来,嘴上赞叹:“也亏得渺渺从小听话,不需要我多操心。”
  这话说的他像是她爹一样,而从小到大,也确实如此。他是兄长,一直代替父亲将宋渺养大,两人的兄妹情不能算是纯然的兄妹情,而是更浓郁、更深厚的“父女情”。
  宋恒池看到他俩的对视,不免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心中怅然,他心说自己这辈子是体会不到子女情,也没法如他们般有兄妹情——他那可怜见的两个姐妹,早早去了天国。他这一生除了父母外,真就没什么亲情可谈。
  说不上是可悲还是其他,宋恒池失笑,他摇了摇头,合上书,默然想。
  这种情绪对于宋恒池这类浪荡人生的男人来说,只是一缕清风,很快就消失不见。
  家里的保姆做完饭,三人在餐桌前吃过,宋祁再问他一遍为何回国。
  “你哪个国内的情人要你回来?还是受不住哪个外籍情人的黏腻,找借口回国?”
  宋祁看他,正色问道。他们面前是饭后甜点,水果、茶水、凉粉等等放了半桌。
  宋渺端着温水,有一下没一下的啜饮,她不瞧宋恒池,而宋恒池却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含笑无奈,耸了耸肩:“只是为了点私事——不是男女关系。”
  他没有细说的意思,宋祁挑了挑眉,本还想再追问,而下一秒,宋恒池突然来了一句。
  “作为你们的老子,我确实不够关心你们……这话我本没有什么资格问,老爷子老太太要是在世,才有这资格询问。”
  他语速很快,宋渺猜出他要问什么,忍着半上扬的唇,她掐了一粒樱桃,在舌尖滚两圈,下一刻,牙齿切碎果肉,迸发出甜美的滋味。与此同时,宋恒池的话落在众人耳中。
  “你现在31岁了吧?还没打算找个对象?”
  宋渺面无表情,嗤地一声笑了。
  宋祁:“……”
  他按捺住眉毛的紧皱,非常严肃,非常克制道:“我对感情十分认真。”
  “并不像您。”
  宋恒池对他并不尊重的回答从没觉得生气,他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强调说:“也就是你现在还没有喜欢的对象?”
  宋渺吐出那颗核,又慢慢握了几颗樱桃在手中。
  宋祁警惕地看他,然后骄矜地慢慢点了下头。
  “再说,公司都是我在管,也没时间做别的事。”谈恋爱就这么被工作狂宋祁抛到“别的事”上。
  宋恒池:“……”情场高手并不懂工作的魅力,他一向讨厌工作,最爱享乐,这么多年靠着股份分红也过得怡然自得。
  两个观念不同的人,是很难说到一起去。宋恒池与宋祁就是这样,老子儿子面面相觑半天,还是宋渺起身上楼打破这一切。
  宋祁:“上楼睡午觉吗?”
  她侧过脸,随意摆摆手,声线如粼粼波光,“赶作业,才发现还有暑期日记没写。”
  高一升高二,这年龄写什么暑期日记?宋渺只是为了上楼随便乱来的一句借口,宋恒池多年在国外,还以为真是这样,看她背影消失在楼梯间,不见声息,缓下声音,转头问宋祁:“宋渺从小性格就这样?”
  他在她不在的时候,才谨慎而严肃地问起宋祁。
  宋祁愣了下,不解其意:“什么这样?”他也是大喇喇的性格,对于宋渺袒露在外的完美表面以为本该如此,但宋恒池不一样,他先天情商高,目光毒辣,只在这几个小时的短暂相处中看出很多来。
  “这么冷淡……这么不像个青春期小孩?”
  “她从小就很让人省心,一直这样乖。”
  宋祁不笑,他低低声说,“哪怕摔倒受伤,也只是自己默默爬起来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