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节
作者:纪婴      更新:2022-08-28 17:41      字数:3154
  她说到这里,总觉得不太好意思,被自己的话弄得红了耳朵,一边说,一边又捏了捏裴寂脸上的薄肉:“我们养了好多好多宠物,有天我回到家,发现兔子鸭子多到聚成了浪,你被夹在中间冲来冲去,也像个白色的球。”
  没有人回应。
  “嗳。”
  宁宁把脑袋放得更低,几乎是贴在他耳边出声:“你说,这个梦会不会变成真的?我们的家——”
  最后几个字哽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原本一动不动平躺在床上的裴寂倏地转了脑袋,白玉般的面庞正好对上她鼻尖。
  如果没有那条纱布,她必然会对上少年乌黑的眼瞳。
  裴寂的嘴唇似是张了张,欲言又止。
  宁宁的心脏一个猛顿,继而疯狂跳动,重如鼓擂。
  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那些话一定都被听见了。
  她的手也仍然放在裴寂脸上,没有移开。
  “想和你有个家”,这样的话……显而易见地比“喜欢你”更叫人害羞,无异于最最直球的表白。
  而她居然如此正大光明说了出来。
  宁宁浑身发热,只想哐哐撞大墙。
  “然后呢?”
  裴寂毫无征兆地开口,忍着疼向上伸了手,指腹按压在她的骨节。
  他声音哑得厉害,停顿好一阵子,才以生涩却无比珍惜的语气轻轻念:“我们的家。”
  难以言明,当他听见那段话时的感受。
  “家”是他从来不敢奢求的东西。
  儿时的辱骂殴打不算家,后来遇见亲生父亲,那样畸形扭曲的关系,更配不上这个字。
  裴寂早就做好了孤身一人的打算,未曾想象过会在某一天,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字而眼眶发红。
  那时他静静躺在床上,被女孩柔和的力道抚摸得有些痒,宁宁的话仿佛带了温度,顺着耳朵淌进他心里,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
  因为那句话,后背每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都渐渐没了痛楚,温暖的气息席卷全身血脉,将他的心脏浑然包裹,温柔得令人想要落泪。
  他无法继续忍受这样近在咫尺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想要紧紧抓住她。
  房屋里的气息在这一瞬凝滞下来。
  “裴寂。”
  裴寂听见宁宁的声音,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响起。她答非所问,噙了淡淡笑意,吐出的词句一点点落在他心口上:“你的耳朵好红。”
  心脏慌乱无措地颤了一下。
  他眼前一片漆黑,识海亦是浑浊,宁宁却居高临下看着他,将所有举动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被动至极的状态。
  关于她接下来的动作,裴寂一无所知。
  他听见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
  耳边掠过一道轻盈的风。
  少女柔软的唇瓣悄悄落在他耳垂,抿了抿那处几乎要滴出血的红。
  她的呼吸顺着耳垂,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像是一点点炸开的花火,肆无忌惮途经他身体每一处角落。
  裴寂眼前尽是漆黑,唯有屏住呼吸,听她继续说:“也好烫哦。”
  在漫无止境的黑暗里,他快要承受不住这样明丽的色彩。
  而宁宁并未停下,贴着他的耳朵,极低极轻地出声:“我们要是有了家,大概每天都会这样相处吧。”
  心口上的颤动倏地蔓延。
  仿佛有无数野草在胡乱疯长,撩得胸腔止不住发痒。汹涌的情感难以抑制,即将冲破桎梏,破心而出。
  这是他最喜欢的小姑娘。
  宁宁多好啊。
  脸上从来都带着笑,优秀到能让他从心底里为她感到骄傲,她只需要站在那儿,就是一片光芒万丈。
  喜欢上那样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他的心思稚拙且卑怯,从来都只敢站在寂静的阴暗角落,一言不发注视她的影子,如同遥遥望着天边莹白的月亮。
  当宁宁对他笑或触碰他,那便是月华洒了莹辉,柔柔几缕,温和落在他身上。
  他感到开心,可一旦想到这便是自己所能得到的全部,喜悦就哗啦啦碎成锐利的片,片片都刺在胸口上。
  裴寂是个自卑怯懦、把自己缩在壳里的胆小鬼,月亮太远,他有时徒劳伸出手去,却总是够不着。
  得不到也触不着,思之如狂,却也习惯了压抑本能,佯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
  可忽然有一天,那轮明晃晃的月光悠悠一晃,白芒如水倾落,照拂在这片昏暗角落。
  无比温柔地,像是梦里才会发生的事情那样,宁宁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旁。
  只需要她简简单单一个微笑,就能将他这么多年来强撑出的冷漠全然击碎,连心脏也软绵绵化作一滩水,被风一吹,慌乱得难以适从。
  她的轻笑犹然回荡在耳边,裴寂喉头艰涩滚动。
  他突然开口,嗓音是被火焰灼烧后的喑哑,沉声道:“宁宁。”
  宁宁不明白他的用意,轻轻应了声:“嗯?”
  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女孩细微的抽气音。
  一只手不由分说罩在她脊背,顺势一按,便让她落进裴寂胸膛。
  被白布蒙住双眼的少年深呼吸,把脑袋埋进她颈窝。
  眼睛看不见,那就用其它感官去感受。
  手掌用力往下按压,指尖摩挲在凸起的蝴蝶骨,极尽柔和地,一点点勾勒出骨骼的痕迹。
  鼻尖萦绕着属于她的栀子花香气,并不浓郁,裹挟着逐渐升温的热气,如同一把纤细的小钩,毫不费力便套在他身上。
  ……还有耳朵。
  裴寂听见宁宁的呼吸,有时被他触碰得发痒,会不自觉发出一道低低气音。
  那声音像火,将他耳根灼得滚烫。
  在这一刻,宁宁完完全全属于他。
  一想到这个念头,他就情不自禁心脏狂跳。
  只要对象是她,哪怕仅仅是个纯粹的拥抱,也如此令人着迷。
  “你说说话。”
  裴寂说:“我想多听听你的声音。”
  宁宁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她动了动脑袋,声音闷在他单薄的衣衫中:“等以后,我们去八方游历,然后选个漂亮地方住下来。你做饭那样好吃,我可以教给你我家乡的菜式……虽然我不太会做。”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不可遏制地低下头去,用嘴唇触碰女孩柔软细腻的颈窝:“嗯。”
  “对了……贺知洲说,那日天雷来临,你展开了上古剑阵。”
  原本趋于平缓的呼吸因为他的动作,再度变得零碎紊乱:“雷劫之后,你身旁出现了一把剑,长老说……长老说那是名剑承影,里面蕴含着一位剑灵。它以往居于你的识海,此番承受天雷,被巨力逼了出来。”
  直至此刻,笼罩在心头的困惑与忧虑终于消散,裴寂蹭蹭她下巴:“嗯。”
  他听见又一道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裴寂。”
  他的呼吸和吻细细密密,尽数落在最为敏感的位置,宁宁浅浅吸了口气,竭力绷直脊背:“痒。”
  这三个字被她不经任何思考地说完,话音落地,宁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说得很快,因为轻微的颤抖,整句话都变成零碎字句,尾音缱绻,柔和绵软得过分。
  再加上撒娇一样的语气,听上去实在有些,过于暧昧。
  暧昧到惹人脸红心跳。
  裴寂动作兀地停下,耳朵红得更厉害。
  宁宁只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再也不出声。
  可她总不能让气氛更加凝滞,只得稍稍把头埋得更低,继续开口:“你的伤势最是严重,近日来绝对不能起床乱动,知道吗?”
  裴寂乖了很多,一动不动抱着她,很认真地应声:“嗯。”
  被她那样一说,他如今的动作近乎于小心翼翼了。
  乖巧得让她心里发涩。
  “你要是想继续……没关系的。”
  宁宁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
  可裴寂还是听清她所说的话。
  她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迅速发烫,强忍着怯意告诉他:“我不讨厌……像那样。”
  心口沉甸甸一跳,在那片荒芜寂静的荒漠里,忽然开出一朵小小的花。
  他听见宁宁继续说:“以后不要再独自做那么危险的事情,好不好?我看见那道雷劈下来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便哽咽得吐不出任何字句。
  裴寂抬起手,顺着她脸颊向上抚去,触碰到带了热度的水珠。
  宁宁在因为他哭。
  少年看不见她的模样,只能笨拙吻去漱漱下落的泪滴:“我知道。”
  “你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