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作者:九月轻歌      更新:2022-08-25 06:37      字数: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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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的小厨房里, 许持盈已经做好了粉蒸肉、八宝豆腐、麻辣蹄筋、猴头菇扒鱼翅、腰果芹心和炒时蔬, 这会儿正在做小馄饨。
  她一点儿吃菜的胃口都没有, 只是忽然想念曾在街头小店吃过的小馄饨,便动手做了。
  记忆中,不论是生意兴隆的酒楼,还是小店小摊, 大多是与大哥二哥一起。
  吃早点的时候,她最初只喜欢油条豆腐脑,大哥二哥则会换着花样品尝, 灌汤包、烧饼、馄饨、豆汁等等, 她有时候就凑趣尝一尝。
  灌汤包、馄饨出乎意料的好吃,豆汁的味道始终享受不来。经营多年的小店做出来的早点, 有种特别的诱人的味道,是她和家里的厨子如何也做不出的。
  明知做不出,还是因为想念去做。
  萧仲麟走进小厨房, 见持盈在包馄饨, 手法娴熟到了让人觉得随意的地步,三两下而已, 一个小馄饨就做好了。
  她换了身淡蓝色绣云纹裙衫,从侧面看, 似是若有所思,看不出是何情绪。
  他示意宫人噤声,浅笑着走过去,从她身后环住她。
  许持盈先是吓得身形一僵, 转头见是他,眼神是没好气的,语气却是柔和的:“宫人也不通传一声,愈发的没规矩了。皇上快去更衣吧,饭菜一会儿就能上桌。”当着给她打下手的宫人的面儿,她的抱怨只能闷在心里。
  萧仲麟含笑低头,见她脸都微微红了,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面颊,“过来看看你而已。”说着松了手,坐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闲闲地与她说话,“不是让你好生将养么?怎么不听话?”
  许持盈转身继续包馄饨,“好多了,实在是没事做,就做几道菜消磨时间。”顿一顿,又道,“下午见了见宋云香,臣妾把人交给影卫了,皇上有什么要问的,吩咐影卫便可。”
  “嗯。”萧仲麟问她,“你呢?仔细询问过她了?”
  “没有。”她微笑,“眼下不是时候,过一半日再说。”
  若是她仔细询问,他会担心她窝火伤心,眼下她不曾询问,这态度还是让他心生隐忧——有些不合常理。
  “过一半日,再和那些人算总账。”许持盈加了一句让他宽心的话。她包完馄饨,灶上的水也沸腾起来,笑着催他:“皇上,回去更衣吧?”
  “好。”萧仲麟笑着起身,回寝殿更衣洗漱,没过多一会儿,饭菜便上了桌。
  相对而坐,他大快朵颐,她则只慢悠悠地享用一碗小馄饨。
  “真没胃口?”萧仲麟问她。
  许持盈点头,“真的,真吃不下别的。”这次是多亏路予,换在别的时候,三两日都吃不下东西,甚至闻不得菜肴的味道。
  “那我有口福了。”萧仲麟笑。她的厨艺的确是特别好,近来御厨不再让他清汤寡水的,用尽了花招,可还是比不得她。
  “明日,淑妃的亲人来宫里看望她,可以吧?”是做菜的时候,她记起了这件事,再想想他先前的话,就唤翟洪文去高家传懿旨。
  这样的情形之下,还是记挂着沈令言要每日按时服药,也没忘记手边的正事。萧仲麟又佩服又心疼,“自然可以,不是说过了,这事儿你做主。”
  她笑了笑。
  萧仲麟看着她的笑靥,发现那笑容只在唇畔绽放,并未到眼中。
  饭后,许持盈道:“你还得批阅奏折吧?”
  “嗯,把奏事匣子带回来了。你不用理我。”
  许持盈唇角上扬,“那我就去德嫔那里坐一坐,说说话。若是来得及,还想去看看太后。”
  仍是那样的笑容——她知道该笑,便让唇角上扬成笑的弧度。他无法宽慰她,甚至不能谈及,便只是抱了抱她,“去吧。”
  ·
  沈府,外书房。沈令言坐在书案后方,左手边另设一张桌案,后面坐着的是记录口供的影卫,宋云香跪在室内居中的位置。
  郗骁背着手,慢腾腾走进门。
  沈令言起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问王爷安。”
  郗骁知道,她是因为有手下和宋云香在场才有此举,笑了笑,“平身。”继而对随着她行礼、平身的那名影卫道,“下去吧,我替你记录口供。”
  那影卫先看向沈令言,见她点头才称是退下。
  沈令言知道他只是那么一说,自己坐到了记录口供的座位。记录口供有很多学问,需要专门学习一段时间,他虽然脑力绝佳,听过看过的便不会忘,却没学过这本事。
  “辛苦。”郗骁走过去,把已经记录在案的口供拿起来,一边看一边道,“缉拿的一个人犯不见了,你知道了吧?”
  沈令言想一想,便知道他指的是陆乾,有些意外,“不知道,也没想到。”
  郗骁吁出一口气,“我更没想到,气得不轻。”
  她笑,“债多了不愁,生什么气啊?”
  郗骁凝了她一眼,也笑了,“也是。”看完口供,他在主座落座,凝望着宋云香,问道,“你觉得沈大人与苏妙仪样貌相似么?”
  宋云香被问得一愣。她自进宫之前到此刻,都不敢随意打量任何人,到此刻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沈令言。愣怔片刻,轻声道:“有六七分相似。”说完,目光闪烁不定——母女之间,才应该容颜相仿吧?难道这世间真有并非至亲却很相像的人?
  沈令言蹙了蹙眉。
  郗骁亦是拧了眉,心说那女子可真是祸根,几年前莫名其妙地害得令言陷入云谲波诡,眼下又让持盈遭受重创。
  都说红颜祸水,有的红颜,可不就是祸水。
  郗骁最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当初是哪个男子强占了苏妙仪,惹下了这天大的祸。但这个问题只能留到最后,此刻就知情的话,不论是陆乾还是他的父亲,都会让他失去冷静。
  他敲敲桌面,“这些年,你一直跟随苏妙仪?”
  宋云香知道他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不敢再思忖别的,敛起心神,低头看着地面,专心回答他的问话:“离京之前,民女进苏府之后,只有三五日没跟随在侧——就是她去了许府别院最初的三五日;离京之后,自从做了她得力的女管事,便是主仆两个各忙各的。”
  郗骁道:“从她生产之后说起。”
  宋云香称是,思忖片刻,娓娓道来:“她是难产,很受了些苦。生完孩子之后,她看了看抱了抱孩子,便把孩子交给了许夫人。许夫人当即命人把她和民女安置到城中一所破败的宅子,给了二十两银子,让我们主仆两个自生自灭。
  “但是,丞相曾接济过苏妙仪一张五千两的银票,藏在一根空心簪子里。除了暗卫统领、已故的襄阳王和当今丞相,我们两个在京城不可能一点儿亲朋也无。民女设法请人帮忙,把那张银票化成小额银票和二百两银子。
  “有了银钱,我便在城西租了个民宅,雇车把她接过去。之后的两个月,一直精心照看着她,让她好生调理身子。
  “在那期间,听说了许府为嫡长女大张旗鼓地过满月的消息。就这样,她放下心来。
  “身子将养好了,我们便离开了京城,先去了富庶的江南。
  “从离开到在江南立足、做起小本生意,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花掉了大几百两银子。那时起,她就叫苏忘。
  “之后,江南一名小有名气的才子与她偶遇,一见钟情。
  “他们相识半年后成亲,男子无心功名,为此,夫妻两个齐心协力地经商。她在外抛头露面的时候,一直是女扮男装。
  “四年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孩子两岁的时候,男子因病去世,所有的家产都留给了她。
  “她做生意很有头脑,运气又好,便这样,利滚利的,眼下已是富甲天下。……”
  “等等。”沈令言打断了她,扬声唤小厮,“给王爷上果馔、陈年竹叶青。”
  沈令言不是体贴郗骁,是有些听不下去了,找这由头缓和一下。
  如果宋云香这些话都属实,那么……
  她觉得齿冷。
  这期间,郗骁已经把随身携带的酒壶里的酒喝完了,心绪愈来愈暴躁。
  小厮奉上酒和果馔之后,郗骁倒满一杯酒,手势随意地递给沈令言。
  沈令言这会儿的确需要一杯酒,接到手里,一饮而尽。
  郗骁鹰隼般的眸子看住宋云香,“你这些话,若有不实之处,宫里、刑部那些刑罚,都会让你见识一番。”
  宋云香向上磕头,“民女知道,并无虚言。”
  郗骁轻哼一声,再没心情听她细说以往,“你要救陆乾,所为何来?这件事情上,苏妙仪如何惹得你做出这等事情?”
  宋云香并不慌张,道:“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几年她太过富裕,便收买了一些绝顶高手为她效力。原本民女觉得是情理之中,后来才知道,那些人曾先后几次进京,试图刺杀陆乾。但是陆乾长居宫中,无法得手。而到近来,皇上派陆乾离京办差,民女就知道,他是如何都逃不过此劫了。
  “民女……一直未嫁,是因钟情陆乾。而在近几年才得知,离开京城之后,民女的亲朋都曾受过他的照拂,这些固然是因为他思念苏妙仪,但那恩情不是假的。
  “为这些缘故,百般询问苏妙仪,为何要对他下毒手。
  “她说……她说,当年协助摄政王打压苏家的人就是他,害得她孝期有孕母女分离的,也是他。
  “这绝不可能!”
  说到这儿,她语气激烈起来,但语声落地之际便惊惶起来。
  沈令言差点儿就笑了:如果不是陆乾,那就只能是郗诚墨。她看了郗骁一眼,却见他正笑微微地看着自己,忙收回视线,专心记录口供。
  郗骁是怒极反笑,就知道沈令言会打心底地生出揶揄戏谑的心思,一看,果然如此。可也在那片刻间,没了脾气,“不可能?为何?”
  “他不是那样的人,”宋云香语声轻而笃定,“绝不会是他。假若他是生性放荡的人,怎么会多年来孑然一身?苏妙仪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说法罢了,眼下这是牵连无辜——襄阳王已过世,摄政王又是任何都不敢算计的,她能拿来撒气的,便只有陆乾一人。”
  沈令言把话接了过去,“但是,他曾打压苏府是事情吧?”
  “是,可那也是襄阳王……胁迫之故。”宋云香不想开罪郗骁,却又没可能改变心迹,这种话,说起来很是艰辛。
  郗骁笑起来。
  沈令言则平静地道:“如果陆乾不会死在外头,也许能让你亲耳听听他如何评价自己。”
  宋云香不吱声。
  姚烈从新府邸寻了过来,在门外恭声道:“禀王爷,李二爷找到宫里去投案了,皇上让您进宫一趟。”
  “好。”郗骁起身,对沈令言点一点头算作道辞,即刻回府,更衣后即刻去往宫里。
  ·
  凤辇在慈宁宫的垂花门外停下。
  慈宁宫内外,都有大内侍卫与影卫看守,死寂一片。
  许持盈下了凤辇,带着甘蓝、木香缓步走进正殿。
  此间主人已有名无实,细节处又无人打理,一丝鲜活气也无。
  许持盈没落座,唤影卫把太后请来。等了些时候,太后款步进门来。
  太后气色不错,神色柔和,穿着彩绣的褙子、棕裙,好像受困的事情从未发生。
  许持盈见了,很有些佩服她。
  太后在主座落座,笑眯眯地端详许持盈片刻,“这是怎么了?几日不见而已,竟这般憔悴了。”
  许持盈牵了牵唇,“说正事。你要见皇上,是不是自认胜券在握,要他答应你一些条件?”
  太后叹息一声,“说心里话,哀家心里真是没底。先前许家和皇上是看重你,可看重到什么地步,哀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大是大非面前舍弃你,哀家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