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作者:酥肉曲奇      更新:2022-09-01 00:31      字数:4196
  陶湘并不知道,顾同志方才看的是王毅军搂在她腰身上的手,又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翻腾的心绪,没有把那只手从她身上撕下。
  而现在, 他正摁住魏颖的肩胛,让其无法再找陶湘的麻烦。
  “魏颖!”顾同志低喝了一声, 暗含警告。
  魏颖本就身体憔悴不适, 索性顺着他的力道重又爬伏了下去,她哭得伤心, 不知是哭顾老,还是自己。
  从背后看,倒像是顾同志主动拥住魏颖安抚似的。
  陶湘的面容更白了,蝶翼般的眼睫微垂, 隐隐有水光闪烁滑落,她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如同堵着棉花。
  复又看了那边两人一眼,无法再待下去的陶湘挣脱开王毅军的手,黯然后退离开,王毅军自然紧追着她走。
  陶湘离开后,顾同志转身望了空空无人的墙角一眼,他眼中哀伤愤怒的复杂情绪才显露无疑,但并不是迁怒陶湘,而是责怪自己。
  比起有人救火的四合院,牛棚几近完全烧毁,外祖父也在这场大火中葬身,旮沓屯的屯民们自是不会把一个臭老九放在心上,哪怕那也是条人命。
  怪人不如责己,逝去的亲人不会再回来。
  浑身脏污的魏颖还在凄凄切切地哭,她的手上有几处烧伤,因为之前试图将顾老从牛棚中带出的举动。
  尽管最后还是赶回屯的顾同志自己将外祖父从火场抱出来的,但顾景恩无法不动容。
  “别哭了,我这就联系魏家把你带回去……”他轻轻说道,同时移开了按在魏颖肩上的手。
  那双手上满是烧疮,瞧起来严重极了,顾景恩却握紧拳头,让那伤口更疼,人也更清醒。
  魏颖闻言倏地抬起头,语气里充满希冀与不安全感:“那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陪我一起回去吧……”
  她看起来虚弱又可怜,一点也没有之前魏大小姐的光彩,还在巴巴找着理由:“外祖父总是要带回去安葬的,不是吗?”
  不得不说,这句话讲到了顾景恩的心头,他母亲葬在家乡的墓园,如今外祖父自然也要落叶归根。
  良久后,顾景恩点了点头:“好。”
  见顾景恩同意,魏颖总算露出了点笑,纵然那笑比哭还难看。
  有魏颖粘缠在侧,顾景恩整晚都没有机会去找陶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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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厢被烧了个干净,陈阿婆进去查看过,铁皮柜门大开,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些破碗碎盏被烧得漆黑,其他粮食东西都被掏得一干二净,包括陶湘从镇上带回来的那些米面粮油。
  这场火显然不是意外,是有人闯入西厢偷东西后故意纵火消痕焚迹的,陈阿婆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旮沓屯闹出这么大的事,还是陶知青和魏知青所住的屋子,老支书的脸结成了冰碴,先安顿好无处可去的两位知青与陈家祖孙俩,随后派人在屯里挨家挨户搜查。
  在没搜到任何结果后,他难得清明一回,没有擅作主张,而怀疑是屯外的贼人趁屯中冷清无人之际偷偷进来干的,还特意去邻屯借电话打给县城公安。
  与他同去的还有顾景恩,老支书本看他是走资派,拉下脸不想带他,但这回有魏颖开口吩咐,他不敢不带。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魏知青与住在牛棚的臭老九原是旧相识……
  这一夜风波不断,没了住处的陶湘被安排在知青院里凑合一晚。
  可她一宿都没睡着,顾老对于顾景恩来说有多重要,陶湘比谁都清楚,如果不是她带他出屯去,或许顾外祖父根本不会有事。
  怀着这样懊悔不安的心情,顾同志那抹淡漠的眼神在陶湘的脑海里循环了一夜,她生怕对方是真的记恨她。
  同陶湘一样没睡好的,还有前大队长一群人。
  当看到四合院着火时,他们就预感不妙,直到最后陶湘好端端出现在屯口,不安成了真。
  他们搞错人了!
  “慌什么,弄错就弄错!”前大队长呵斥着,眉头皱得死紧,“公安来了也没用,又没有证据,都给老子稳着,明天别出马脚!”
  其他人面面相觑,锣鼓震天的心跳缓缓平复下来,还涌出些庆幸,幸好进屋子的不是他们。
  有人多嘴问道:“如果不是陶知青,那之前屋里的那位别是……”
  四合院总共就住着两个女知青,除了陶湘就是魏颖。
  魏知青来头大不好惹,连老支书都得敬退三分,要真是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别说癞□□吃天鹅肉了,他们所有人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都不要说了,等天明再看吧。”前大队长一锤定音,但从他眉头始终没有松开来看,显然心里也沉重着。
  第二天一早,县城公安姗姗来迟,比他们更早到的,是特意连夜赶来的两列警卫队。
  一列属于魏家,还有一列则属顾家。
  顾父只有顾景恩这一个儿子,爷俩再怎么不对付,涉及到性命干系,还是上极了心。
  顾老的遗体被包好暂时寻了口棺材放着,魏颖的东西也都收拾整齐,反倒是顾景恩两袖空空身无长物。
  他们要走了。
  看着站在面前来找她的顾同志,陶湘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失落感席卷了她。
  “你是要走了吗?”陶湘话音轻颤,始终低垂着头,像只落单的孤莺。
  顾同志喉头一哽,伸出手狠狠将陶湘带到了怀里,他的力道大得像是想把她融入骨血中。
  陶湘只觉得按在自己软嫩腰肉上的大掌烫得惊人,仿佛要将她掐断一般,但熟悉的怀抱滋味又让她忍不住湿了眼眶。
  “我还以为你怪我,不会再来找我了……”陶湘呜咽的话语还没说完,男人低下头去用唇堵住。
  未言尽的话无法再说出口,只有破碎的啜音逸散在空气中。
  陶湘的唇齿被男人用舌尖勾勒了无数遍,她眼尾泛着媚红,身体每处被触碰过的地方都敏感得不可思议,快软成了一滩水。
  顾同志摁住陶湘的腰窝重重描摹,似是要抹去昨晚王毅军留下的印记,弄得陶湘都有些疼了。
  她闪躲开男人的吻,将脸埋在对方胸膛上,如鸵鸟埋沙般不好意思起来。
  “我怎么会怪你?”男人情动的嗓音沙哑,唯独拥着陶湘的臂力不变,“我这次送外祖父回去入土,很快就会回来。”
  顾同志伸手将陶湘的脸抬起,望着她的深邃瞳孔幽幽泛着波光:“你等着我……还有,离那个男的远些……”
  这是顾同志留给陶湘的最后两句话,一是要她等,二是要她与王毅军撇清关系。
  陶湘觉得自己同王毅军本就没甚联系,但她并没有生气,心里反而泛起甜意。男人素来古井无波,很少会情绪起伏过大,但他既然破天荒说了这醋话,就说明他的心里认真在意了,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在他内心的位置。
  抱着这样的心态,陶湘乖乖点头同意。
  屯口停了数辆军卡,制装笔挺的军人站成两排,连县城公安都随站在一旁不敢多话,气势夺人。
  众屯民前,陶湘看着顾同志在簇拥下扶着顾老的薄棺与魏颖上了卡车。
  坐在车里的男人回望了她一眼,目光深远温和,随后军车尾扬起浓重的尘灰,载着一行人远去。
  可顾同志走后,来自魏颖的报复却一桩桩一件件毫不停顿地施加到陶湘身上,打击得她毫无回手之力。
  文艺团入团通知忽然作废,南方陶家换子的坏名声突然在北地流传,镇上办事处从此再不肯发放精粮……
  缺衣少食没油没盐的日子陡然难过了起来,每日辛苦劳作不说,还得节省下本地粮票副食品票换成全国通用票寄给陶家。
  但还好有空间在,空间里吃穿多多少少都有些,缩衣节食的陶湘记着与顾同志的约定,始终辛苦忍耐着。
  然而一天两天,一月两月,直到顾景恩与魏颖的婚讯传来……
  被魏颖恶意寄来旮沓屯的是一张外地报纸,版面正中央偌大的男女照片夺人眼球,标题则是醒目的顾魏军政两家喜结连理。
  合照中魏颖小鸟依人地坐在面容清隽的顾景恩身旁,满脸都是身为新嫁娘的喜悦甜蜜。
  陶湘并不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既然是印在了报纸上,魏颖不会不知道只要去查下当地的日报就能发现端倪,所以他俩结婚的事绝对是真的,只是不知里头有多少隐秘。
  手中的报纸被捏紧发皱,少女弯曲的指节泛白,但更白的是她的脸。
  陶湘说服自己,或许这只是个误会,她一定要去亲眼看个清楚。
  这时的陶湘还不知道,那是她在未来漫长时间里见顾景恩的最后一面。
  第七十章
  旮沓屯六月的夏粮即将收割, 地里农活少不了人,陶湘的离屯请求被老支书无情驳回。
  “现在正忙着,每天能赚的工分也不少, 做啥要请假?”老支书砸吧着土烟,“再说你一个姑娘家家别出去遇上些事, 屯里可经不起折腾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旮沓屯的放火案至今还未侦破, 公安们的调查毫无进展, 老支书有此顾虑实属正常。
  见对方不肯放人,碰一鼻子灰的陶湘没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转身就出了屯。
  她要再去找王毅军试试看,身为王岗屯大队长的大儿子,或许他可以帮忙开具一封去外地的介绍信。
  说起来自打顾景恩离开后,陶湘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王毅军了,对方倒总来找她, 她却因着顾同志的缘故每每避着,久而久之男人也就不来了。
  这次还是自己头回主动找上门, 她已做好了被冷待的准备。
  谁料王毅军一见她便露出难以置信的欣喜, 待她一如往日,甚至态度更加迁就温驯。
  “你怎么来了?”得到消息的王毅军脚步匆匆进了自家院子, 一脸受宠若惊地看着站在院里的少女。
  他一路走得是那样快,生怕陶湘嫌弃等的时间太久,从而不耐烦离开。
  陶湘闻言欲言又止,搁下手里的糕点盒子。
  她来求人总要带些礼品, 可腹里的话突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面色为难起来,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见状,王毅军把脸上的笑收了收,急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别怕,能办的我都会帮你办!”
  他的语气分外关切,叫人不禁心头一暖。
  陶湘抿着唇,踌躇了好一会才拿出那份印有顾景恩与魏颖婚讯的报纸,实话实说道:“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开一封介绍信……”
  她将自己想去外地见顾同志的计划全盘托出,而王毅军看着那份皱巴巴的报纸,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没有利索地同意,那就是拒绝。
  陶湘心里没了底,低着头更觉难堪:“我也知道难为你了,要是不行,就当我没说。”
  但忽闻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让我跟你一起去……”
  这话着实惊了陶湘一跳,她猛然抬起头,只见王毅军正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满是坚定之色。
  他怕她路遇危险,更怕她受尽委屈。
  有男人在,接下来任何事都不需要陶湘操心,她仅需要收拾几件衣物,跟着他走就行。
  看在王毅军出面说服保证的份上,老支书也放下心来未曾再阻止。
  无形间,几乎所有人都将他俩当成了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