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停在两人楼下, 闻歌才又一次开口。
  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什么？
  我问, 闻歌看着荆璮, 重复，你在我身上, 找到你想要找的答案了吗？荆处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荆璮叹气。
  门对门, 你那几个属下又时不时来找你, 我要是还发现不了，那就是瞎子了。
  荆璮笑了起来。
  这才是他的小神主陛下啊。
  荆璮丝毫没有因为被拆穿而生出情绪, 甚至还想准备八百字的小作文把闻歌好好夸一夸。
  不过现在嘛, 还是得解释解释的。不然他的陛下真生气了怎么办。
  荆璮目光直视着闻歌, 举起手掌：我道歉，我是隐瞒了我的身份, 但是我接近你并不是想要打探什么，甚至对你不利。我只是想你了。
  最后三个字, 从荆璮嘴里出口轻得像一阵随时都会消散的烟。
  但是闻歌是什么人，自然把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后三个轻烟般的字落进耳朵里, 仿佛一道惊雷。
  神主陛下瞪大了双眸, 呆愣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十分可爱。
  至少在荆璮眼里，自己的神主陛下是十分可爱的。
  荆璮眼中溢满笑意：陛下好久不见。
  我们见过？闻歌怀疑自己下凡的过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导致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还是说，这个男人跟自己的人类躯壳曾经见过，认识？
  也不对啊, 他叫的是陛下，自己的人类躯壳只是一个画画的，顶多在其他人眼里画画水平好高，可没什么陛下的称呼。
  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神主的身份？
  见过。荆璮点头，不过或许对陛下来说，我并没有在你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痕迹罢。毕竟，跟我见面的，只是一个神主陛下的分神。
  哪怕只是一个分神，那一刻的风采依旧给了我令人难忘的深刻记忆。
  一直到现在，荆璮也还记得许多年前自己请神那个时候，光柱中从天而降的那个身影，像天空中最高处的云，树尖上最中心的那片叶子，被光 、被风、被世间所有的一切环绕着，捧着宠着，一双眼眸清澈得像一望无际的天空，却又仿佛看透看尽这世间每个角落，深遂无垠，直直印在荆璮心底。
  之后，荆璮就再也没有忘记过这个身影。
  但是这股心思一直压在心里，荆璮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他以为这将会是自己埋在心底最大的秘密，也是永永远远的秘密。
  然而没想到，他以为自己一个凡人，将会与高高在上的神主陛下就再也永无交集，现在，神主陛下竟然下了凡尘，他再次见到了心里的秘密。
  还不是上次那一抹虚影，而是能够触摸得到，能说能笑，能感受到温热气息的真实！
  闻歌终于想起自己的确有一次回应了人类的请神，那次请他降临的人类，现在仔细想来，是跟荆璮长得有些相似，就像荆璮的年轻版本。
  原来是你。
  陛下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闻歌回忆起自己的第一次下凡。
  天界上生活的神不多，哪怕天界面积广泛，但是来来去去总是那么些熟面孔，在其中生活了千百万年，也难免会觉得烦闷无趣。
  而这个时候，回应人类的请神，用分神下凡去逛一圈儿，就是神们最喜欢的事了。
  但是并不是每个神都能想下去就下去。
  先是人类世界的请神，并不是说想请就能请，还得先供奉某个神，用供奉祭祀等各种活动建立神与人之间的联系，单单这一步，对很多人类来说就很困难。
  不光是琐碎与麻烦，还要定时定量给予足够的灵力。
  而灵力，随着人类世界时间的发展，变得越来越稀薄。
  现在好多人类修行者全身的灵力都不够与一个神建立起联系，以至于大都是一个派系，或者一个宗门，共同供奉一位神。
  然后就是参与请神的人类，作为请神主导的那个人类，要有某种特质，能够得到被请之神的多看一眼，才能让高傲的神同意降临。
  就算神在天界待得无聊想要下凡来看看逛逛，也不是谁想请就能请得下来的。
  再之后，才是看请神者能不能承受得住神灵的降临。
  闻歌作为神界之主，很难有人类能够跟他建立起联系，更很少有人类能够负担得起神主降临所需要的灵气！
  然而某一天，天界依旧如以往那样烟雾缥缈，无聊的闻歌慵懒躺在专属于他的神座之上，突然就听到了耳边传来悦耳的乐声。虚空中某个方向还一一阵十分好闻的香气。
  神主陛下双眸瞬间亮了起来。
  这是有人类在请神！
  而且还与神主陛下有了连接！
  神主陛下把握了这个难得的机会，还照顾到人类或许承受不了神主降临时的能量，特意分了个需要灵力最少的分神回应召唤。
  刚下到凡间的时候，神主陛下寻着吸引他的气息在人类堆里找了找，找到了那个亮着双眼看过来的年轻人类。
  闻歌还记得，自己当时还感叹了一声这个人类的容貌之俊美，比天界的一些神都要来得优秀。
  之后嘛，难得下凡的神主陛下被人类世界诱惑到，光顾着欣赏变化极大的人类世界了，哪还记得那个眼睛亮亮的人类？
  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类就是荆璮。
  更没有想到，荆璮早就认出了闻歌神主的身份。
  我现在已经不是神主，要是要找神主的话，就去找上面那个新上任的，找我没用。
  我找的不是神主，我想见的，想找的，只是你，也只有你而已。
  闻歌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神主陛下在感情这种事上再迟钝，荆璮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要是还不明白，就实在太愚蠢了。
  可是，闻歌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见过那一次而已，我甚至都不怎么记得你，为什么？
  为什么？
  荆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午夜梦醒时分，他也对着流连梦中身影的自己问过为什么。
  有人对他表白，被他拒绝之后，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
  时间一天天一年年过去，却一次都没有在请神仪式中再看到那个身影，满心失望，下次却依旧不放弃寻找时，他也问过自己，为什么。
  可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就，心自己沦陷了，跟着你跑了，我也无可奈何，不知道为什么。
  喜欢上一个人，哪有什么为什么。
  或许是那一刻的阳光正好，或许是那一刻的风格外凉爽，总之，那一双眼眸，那一道身影，从此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就这么住下了。
  也不打算再搬家了。
  荆璮以前从来没有想，也不敢想，自己竟然有一天有这个机会当着心中那人的面，把内心的情感亲口说出来！
  哪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荆璮此刻也开心得不得了。
  看向闻歌的双眼溢满了笑意。
  幸福的，愉悦的，激动的，温柔的。
  甜而暖的情绪从眸中往闻歌这边汹涌而来！
  闻歌侧过头，耳根悄悄红了。
  神主陛下从来没有被这么热诚的情绪包围过！暖洋洋的，令人无法忽视。
  咳，我到了，走了。
  闻歌打开车门，看也不看荆璮，直接上楼。
  那背影，妥妥的落荒而逃。
  荆璮笑出声来。
  我的神主陛下真可爱。
  没有直接拒绝的话，说明自己还有机会。
  荆璮掏出手机，给神主陛下发了条信息过去。
  就算把我当个司机，也挺有用的不是吗？我会努力追求陛下的，还请陛下不要拒绝。另，我要特管处一趟，过几天再回来，这是我的威信，陛下，加个好友呗？
  、
  手机叮咚一声响，闻歌往身后一看，没看到男人上来，这才点开手机查看。
  看完短信里的每一个字，闻歌心情缓缓平静。
  威信？
  他好像还没有注册过这东西。
  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理，闻歌抱着手机，开始按照流程下载安装并注册一个威信。
  唔，要取个昵称？叫什么好呢？
  不太懂这种东西要怎么取名字，闻歌点开浏览器搜索。
  出来各种各样的网名，他直接选了第一个。
  洁白的云。
  再随手找了张网上的猫当头像。
  再选了个年龄。
  不能选择一千多岁，就随便填个一百多岁吧。
  填到这一步，闻歌往后一拉，发现后面还有好多东西要填。
  他顿时不耐烦了。
  随机。
  直接就这么确定算了。
  唔，还有这些杂七杂八的功能，闻歌看也不看，只要跳出来的就选择是，噼里啪啦一通按，终于弄好了一个崭新的威信。
  现在，可以添加荆璮好友了。
  闻歌满意的看着新威信，切换到外卖软件上，开始挑选今天要吃的美食。
  至于新注册的威信性别一栏为女这种事，都是小事，闻歌毫不在意。
  这边在注册威信，荆璮那边，气氛就有些不太好。
  三爷，我听说您这段时间一直跟一个男人待在一起，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女人撅着嘴，满眼都是醋意，三爷不会是喜欢那个男人吧？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听说还只是一个小学的美术老师，不就是人长得好看了点儿嘛，我觉得我我跟他比也差不到哪儿去呀。
  你？荆璮拂开女人的手，你也配跟他比？
  第37章
  不再理会试图凑到身边来的男人女人, 荆璮径直找上玄学界的几个大派掌门。
  诸位在传信中所说需要立即商讨的要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长老们互相对视片刻，递给荆璮一张照片。
  这个人, 三爷没有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
  荆璮看了照片一眼。
  照片的角度是偷拍的, 哪怕只是一个侧面, 荆璮也一眼认出, 这人正是闻歌。
  有问题吗？
  荆璮语气冷淡。
  我倒是不知道, 一惯不管俗事的各派长老什么时候改了行，做起八卦狗仔的活儿了。
  你！
  荆璮！你这是什么态度！
  在座都是各派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门或长老, 不管是自己门下还是他人门下遇见都是对他们毕恭毕敬, 怎么都不会像荆璮这样不光是语气冷淡, 甚至还怼他们！
  然而长老们拿荆璮还真没有办法。
  长老们各自控制下自己不愉的情绪，把话题扯到正轨上来。
  三爷跟这个人是什么关系？
  荆璮看了他们一眼：怎么, 我交个朋友也要管？我承认, 我喜欢他。
  长老们顿时愣住。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喜欢？
  竟然是从荆璮口中亲口承认的？
  你是认真的？
  没想到三爷也爱上了别人。不知道他是哪里的人, 怎么不把他带来给我们看看？
  对啊，竟然是三爷的恋人, 想必以后也会接触到我们这个圈子，三爷把他带来大家认识一下, 择日不如撞日，这样, 我这就让门下的小辈安排一次宴席, 正好大家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趁这个机会都聚一次。
  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 说着笑着眼看就要把宴会的事定下来。
  椅子被推开，与地面摩擦出难听的尖锐声。
  荆璮站了起来。
  一言不发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长老喝道。
  尊你一声三爷，你荆璮就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是不是！我们好心给你办宴会, 你直接转身就走是什么意思？！
  是吗？好心？给我办的宴会？
  荆璮停下脚步，转身，冷笑。
  这话你们自己信吗？反正我不信。
  荆璮！
  那么大声干什么，我还年轻，没跟你们一样老，耳朵不聋。荆璮丝毫不惧面前这些人的怒火，你们旁敲侧击，不就是想要打听这人的信息吗？这个宴会到底是好心为我办的，还是一场心怀鬼胎的鸿门宴，我相信各位心里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长老们的心思被直截了当的说到台面上，他们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长老们也索性不再藏着揶着，指着照片上的闻歌，直截了当问了起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你一五一十毫无隐瞒的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对你们做什么。荆璮，你也知道神界神主易主的事，上一任神主下了凡，按理来说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才对。然而整个玄学界花了这么久，都还是没有找到一点关于他的线索。
  荆璮你也是玄学界的一份子，现在更是在国家的特管处担任要职，做着玄学界与普通人类之间的沟通桥梁这样重要的工作，我们相信你对玄学界的危机知道得一清二楚，对吧？
  现在人界的灵气越来越薄弱，再这么下去，所有修者都得变成跟普通人一样，我们花费了大量的精力人力，然而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神降的上仙们一个个也是高高在上，不理会我们的请求。
  现在，只有找到同样下了凡的神主才能解决这个问题，荆璮，我们只是听到汇报，你们特管处发现了庞大的能量，而这些能量，都出自这个人身上。
  荆璮，你帮帮玄学界吧，老实告诉我们，他是不是神主？
  荆璮没说话。
  长老们急了，一个劲儿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