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作者:寻香踪      更新:2022-08-25 13:21      字数:6254
  高凉和吴春梅都愣怔了一会儿,阿彪怎么突然说起了谢谢?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午后树荫下的斑驳光影里,吴春梅才说:“阿彪刚刚应该是在感谢你帮了他一把吧。”
  高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可能吧。”这声谢谢来得有点迟,不过高凉觉得莫名地有成就感。
  晚上高凉和春梅、秋兰去店里做卤肉,高凉将肉卤上之后,便骑车去杨中华店里看看情况,不知道今晚的生意怎么样,他忙不忙得过来。
  已经快八点了,味高的灯光明亮,还没打烊。高凉将车子停在店门口锁好,还没进店,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五魁首,六六六”的划拳声。她走进去,看见一群光膀子的男人正在围桌划拳,桌上杯盘狼藉,看样子吃得挺尽兴的。
  坐在店子角落的杨母看见高凉,抬起手朝她招手,高凉脚步轻快地进去,不打扰那些划拳的人,她走到杨母身边:“阿姨,生意还好吧?”
  “还可以。来了有七八桌。”杨母满意地点头微笑。
  “那就好。”高凉知道,饭店若是有百分百的上座率,肯定就亏不了。她走到后厨一看,杨中华正在收拾放冰的缸子,里面的冰全都化了,要把水全都舀出去,明天再放新冰块:“杨哥,怎么样,忙得过来吗?”
  杨中华直起腰,满足地笑:“哎呀,别提了,忙死我了。从五点多一直忙到现在,不过还好,总算应付过来了。”
  高凉也替他高兴:“那就好。就这么慢慢适应吧。”
  杨中华小声地说:“以后你晚上别来这边了,这边有点乱,不安全。”
  高凉说:“那你们在这边不要紧吗?今天那个刀疤脸会不会来找麻烦?”
  杨中华笑着说:“没事,你看见外面那群人没有,那是飞哥,咱们县城的老大,跟毅哥关系很好的,我请他吃顿饭,以后黑子就不敢来惹事了。”
  高凉脸上露出惊讶又担忧的神色:“那会不会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们以后会经常来吃饭?”她担心杨中华手艺好,那些人经常来吃饭,而杨中华又有求于人,会不好意思收钱,偶尔一顿还请得起,常吃那不得亏死。
  杨中华愣了一下,然后说:“应该不会吧。我这也是小本生意,真来吃的话,我也会问他们要钱的。”
  问要钱可以,但是得要给啊,高凉说:“其实你可以不请他们来吃饭的,刀疤脸敢来闹事,你就直接去找朱叔叔,他肯定会帮忙的。”
  杨中华挠了挠头:“以后要是真搞不定再找朱叔叔吧。”作为普通老百姓,其实还是挺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的。
  高凉心里有些黯然,那还不如叫警察直接搞定刀疤脸还好一点,毕竟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浪花,到时候搞不定飞哥又去找警察帮忙,那得罪的可就是真正的地头蛇了:“要真那样的话,到时候最好还是别找警察,让俊毅哥出面吧,他们应该会买俊毅哥的面子。”
  “哦,对,毅哥的面子他们肯定买的。”杨中华说。
  高凉也知道那些人可能会买李俊毅的面子,但问题是他不在家,鞭长莫及啊。
  高凉怀着忧心回到店里,也没跟大家说瘦猴那边的状况,只是说生意很好,大家都替他高兴。
  高盼和吴春梅都放暑假了,店里的人手就格外充足起来。高凉就提议让高盼去城南市场那边帮刘彪的忙,因为去城南市场这边不用早起,高盼还能够给没放假的高珊和高强做了早饭再去。高盼听说不用起早床,很爽快地答应了。
  没几天,内幕出来了,吴春梅去学校估分填志愿,大概有520分左右的样子,这个成绩如果放在去年,已经可以上本科了,但是今年吴春梅完全不敢放松,因为大家都认定了减招是不可避免的事。吴春梅惴惴不安地填完了志愿,她填报的都是工科类,虽然她家里希望她填师范类,不过高凉很能理解吴春梅,因为她一直对自己的外貌很介意,而老师又是必须要面对学生的职业,等于是将自己的缺陷放在台面上让人评头品足,这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是不行的,工科其实更好一点,都是跟机械和工程打交道。
  吴春梅填完志愿后,李俊伟终于放暑假了,他本来打算这个暑假留在学校做暑期工的,不过今年比较特殊,学校不允许任何学生留校,一放假就将学生全都给赶了回来,怕留校的学生聚众闹事。
  李俊伟回来的时候,看着高凉激动万分:“高凉,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你知道吧?我那个在宣传部当部长的老乡被退学了,他都大四了,真可惜啊,学生会有十多个人都被退学了。今年我们学校毕业的师兄师姐们被分配到了乡镇医院,好一点的也就是县城,留在省城的加起来没超过五个,都是家里有背景没去参加过活动的。”
  高凉听见这话,说:“你现在知道了吧,当时情况有多么凶险。你们这些大学生啊,都太天真了。”
  李俊伟点头:“确实是的,毕业的时候,我看他们哭得特别惨。而且我那些参加过活动的同学全都被记了过,他们都在担心自己以后的工作分配。”
  “那你呢?”高凉问。
  李俊伟嘿嘿笑:“我没事啊,我们班总共就几个人没去,我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要是我去参加了宣传部,或者你没把我叫回来,说不定也要被他们拉去,那我可就惨了。”
  高凉忍不住笑了:“你知道就好,得好好记着我的恩情,将来有机会还给我吧。”她心说,你恐怕不知道我这是拯救了你退学的厄运啊。
  “一定一定!”李俊伟头点得跟啄米鸡似的。
  王奶奶听小孙子说了这件事,对高凉那是感激不尽,越发觉得高凉就是个旺夫旺家的命,这还没进门呢,就让李俊伟避开了一次天大的祸事。王奶奶还嘱咐李俊伟,让他写信告诉他爸妈,要他们好好感谢高凉。
  高凉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李家上下都在传颂的大恩人了。李俊毅专门写信回来向高凉表达了十二分的钦佩和感激之情:“……我之前说过你特别有大嫂范,现在依旧是这么认为的。高凉,我由衷地对你表示感谢,代表我奶奶、我父母、我弟弟以及我本人。我觉得,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和宝藏。我现在恨不能飞身到你身边,好好抱抱你,亲亲你。”
  高凉看着最后这句话,脸烧得跟烙铁似的,这是李俊毅在信上写过的最肉麻最直接的情话了。她此刻特别想念他,又有一个多月没见了,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到一起呢,时间流逝得快一点吧。尽管她渴望时光匆匆一些,但日子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地流逝着。
  高珊和高强放了暑假,小姐弟俩对卖唆螺和凉皮情有独钟,他们开始了卖唆螺和凉皮的暑假生活。做唆螺和和凉皮都是特别费时的活儿,唆螺要一个个处理,凉皮要一张张烫出来,但是高珊和高强有的是时间。
  暑假是田螺上市的季节,随时都能买得到,他们每天都会去买田螺,然后回来养干净,第三天开始处理,高凉和吴春梅她们都晚睡早起,白天必须要睡午觉。高珊和高强不用早起,处理田螺的事就由他俩承包了。下午他俩就处理田螺,弄干净之后放在冰柜里保鲜,高凉早上去店里的时候就将这些田螺带过去做成唆螺。晚上他俩就烫凉皮,每天烫够份量,也放冰柜存放起来,等第二天高凉带去拌凉皮。高珊和高强每天早上五点四十起床,六点赶到店里,开始卖唆螺和凉皮,暑假里,唆螺和凉皮就成了他们店的特色小吃,很多顾客都会来店里吃唆螺和凉皮,也有不少人买了带回家去。
  不久后,高珊和高强加大了唆螺和凉皮的份量,他俩还分了工,高珊带一部分唆螺和凉皮去城南市场,放在刘彪的摊位旁卖。
  高凉也不知道小弟小妹怎么有那么大的毅力,每天都能坚持下来。弟弟妹妹卖唆螺和凉皮的钱她也没管,都是他们自己收的。
  如此过了一个礼拜,高珊拿出一叠钞票:“大姐,这是我和强强这几天卖的钱,给你。”
  高凉惊讶地看着妹妹,拿过来数了一下,居然有两百块整:“这么多啊?”
  高珊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儿:“嗯,不过本钱都在里面,是大姐出的,我们可能赚了几十块钱。”
  高凉欣慰地摸摸小弟小妹的头:“不错,不错,都有生意头脑,将来肯定有大出息的。我取一半算做成本,剩下的我给你们存着,到时候给你们缴学费做零花钱,好吗?”
  高删说:“大姐,你拿一百五,我们两个赚五十。”
  高强猛点头:“对,有五十够了。”
  高凉笑着说:“那好吧,大姐就谢谢你们了。”
  高珊和高强赚了钱的事很快就被大家都知道了,李俊伟伸手拉拉高珊的麻花辫:“小财迷,你也太能干了吧,比我挣的还多啊。”
  高珊夺回自己的发辫,用手护着自己的两个麻花辫:“你是秀才,把书读好就行啦,救死扶伤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不用想着赚钱的事。”
  李俊伟清清嗓子:“唉,医生也是要吃饭的啊。”
  高珊斜睨着他:“难道没有工资吗?那么多工资还不够你花的呀?”
  李俊伟挠挠鼻子,不做声了。
  第七十一章 卤肉西施
  高盼的中考成绩出来那天, 高凉亲自陪她去学校查成绩。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没有问过高盼有什么打算,所以今天在去的路上, 高凉总算将想说的话问出来了:“盼盼, 万一没考上高中,你有什么打算?”
  前头骑车的高盼说:“我不知道。”
  高凉问:“你还想读书吗?”
  高盼没有说话。高凉说:“你要是想读书, 不管考不考得上, 咱们都继续读。”
  高盼没再说话,姐妹俩一路沉默着到了学校, 学校已经将各校的录取名单张贴出来了,最前头的是中专的, 其次才是高中的。因为这年头中专是免学费又包分配的, 所以成绩最好的一批学生大多选择了报考中专, 考上中专,就意味着吃商品粮了,工作稳定了。
  高盼这成绩肯定考不上中专, 所以她报考的是二中,一所普通高中。高凉和妹妹站在二中录取榜上从头到尾地查找了一遍, 没有,又重头到尾查了一遍,还是没有。高凉的心沉了下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算是给高盼换了班级,也还是没考上吗?
  高盼白皙的脸此刻变得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她用牙齿咬着下唇,上唇还在颤抖着,看起来泫然欲泣。高凉看着妹妹的脸色,也不忍心责备她,便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抚她:“我们去老师那儿问问情况。”她想看看高盼到底差了多少分,也想问问老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毕竟老师经验丰富得多。
  高盼沉默不语地跟着大姐去了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的学生几家欢喜几家愁,高盼过去的时候,还有同学跟她打招呼,兴奋地说:“高盼,我考上一中了,你考上了吗?”
  高盼低着头不答话,同学一看就知道结果了,便不再追问。高凉耐心地等着围着老师的学生散去,这才过去问:“老师,我想知道我妹妹高盼的成绩。”
  “哦,我看看。”那个女教师年纪有点大了,快退休了,她推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拿着成绩单上下搜索了一番,然后说,“有点可惜啊,高盼只考了397分,今年的高中录取线是410分。物理只考了37分,要是能考个50分都上线了啊。”
  高凉咬紧了牙关,她知道高盼的物理成绩差,没想到差成这样了,中考的总分是640分,六门功课,只要每门能得70分,就能够上高中,然而高盼这都没考上。高凉看了高盼一眼,高盼低着头,耳朵红得都快滴血了。高凉叹了口气,说:“老师,要是我妹妹想上高中,要交多少委培费?”所谓委培生,是给考不上学却想读书学生开的通道,当然,费用昂贵。
  老师叹了口气:“上高中的话,差一分一百块钱,她这个成绩,至少得一千多。”
  高盼的眼泪滴在地上:“姐,我不读。”她知道大姐赚钱有多辛苦,就算是家里拿得出这个钱来,她也不愿意。
  高凉回头看看妹妹,又问老师:“如果不上高中,学点其他的呢?有没有好一点的民办学校?”
  老师再次推推眼镜,看着高凉,说:“咱们县里是没有,市里倒是有两个。这里有招生简章,你们拿回去看看。”
  “谢谢老师。”高凉拿过两张红色的纸,转身出来了,高盼也跟着出来了,她追上大姐的脚步:“对不起,大姐!”
  高凉站住了,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手里的招生简章。幸亏这年头民办学校已经兴起了,给考不上学却又想学点技术的人有地方可去。高凉看了一下,这是两家技校,一家偏男性,以提供短期培训为主,什么电工、车工、焊工、汽修工之类的,都是技术专业,另一家倒是两年或三年的学制,专业也综合一点,什么会计、文秘、服装设计、美容美发、烹饪之类的。
  高凉看过之后,抬头问高盼:“盼盼,你还想读书吗?”
  高盼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高凉说:“不想花钱上高中,那去重读初三呢?”
  高盼赶紧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读。”初三太苦了,压力也大,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高凉只好将手头的招生简章递给高盼:“你自己看看吧,有没有想学的专业?”
  高盼拿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还不知道。”
  天气太热,高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那就先拿着,回去再说吧,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可能有的专业你也不知道是学什么的。”
  高盼将纸收起来,和高凉一起回家。一路上高凉坐在车后座上看着妹妹的背影,她本来也想过带高盼做生意的,但是高盼这人话太少了,性格内向,有什么想法都不愿意表达,做生意并不适合她,所以还是学一门技术吧。
  不过学什么比较好呢?会计专业其实不错,这个行业永远也不会过时,而且只会越老越吃香,但是学了会计必定要去外面找工作吧,高凉想起上辈子高盼一去不复返的事,就有些心有余悸,她怕高盼去了广东又被人骗走了。文秘的话不仅要文笔过关,还要能说会道吧,不太适合高盼。学服装设计吗?这样倒是可以去李俊毅厂里,他还能帮自己看着点高盼,但是自己和李俊毅没在一起,却要将妹妹送到他那边去,怎么想都怎么怪异啊。美容美发还是算了吧,这个年代虽然时髦,但是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行业都带了点色彩性,几乎相当于某个行业的代名词,坚决不能让高盼去学这个。
  回到家,大家都关切地问:“考上了吗?”
  不过很快就从高盼低垂的头和高凉轻摇的脑袋得出了答案,于是大家都了然了。高珊和高强都十分难过地看着大姐和二姐,二姐为什么没考上呢,明明都那么用功了,大姐也一直希望她能考上高中,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呢?别让大姐那么伤心。
  王奶奶出声安慰:“没事的,再考就是了。”
  李俊伟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未必只有读书才有出路。”
  吴春梅问:“差了多少分?”
  高凉说:“十几分吧。听说要一千多的委培费,盼盼不想交委培费。”
  吴春梅又问:“那盼盼愿意复读吗?”
  高盼低着头不说话,然后进自己房间去了。高珊悄悄地进去陪二姐了,高强也跟着进去了。
  高凉叹着气摇头,说:“她不想复读。我从学校带了两份招生简章回来,市里有两所民办职业技术学校招生,我想让盼盼去学点技能。”
  李俊伟拿过来看了一下:“也可以啊,学点技术总比什么都不会的好。”
  吴春梅说:“民办学校不包分配工作吧?”
  李俊伟用手指弹了一下招生简章,说:“这上面说了,包分配工作。是不是送到广东那边的工厂去?”
  高凉点头:“应该是这样。”这种包分配工作,肯定是送到外面去打工的。
  吴春梅也拿过一张招生简章来看:“学费二百五十块钱一学期,有点贵啊。”
  高凉叹了口气:“民办学校,肯定是为了赚钱的。”
  李俊伟说:“这个学校的专业都不适合女生学吧,看起来都是跟机械打交道的,男生学还差不多。”
  刘彪一直没说话,听见李俊伟的话,便拿过他手里的招生简章仔细地看,过了一会儿才问:“这学校去读的条件是什么?要初中毕业证吗?”
  李俊伟看了刘彪一眼:“应该是要的。这些都是技术工种,起码要看得懂电路图和机械图吧。”
  刘彪不做声了。
  高凉叹气:“不知道给她学什么。”
  李俊伟凑到吴春梅手里的那张纸上看了一下:“女孩子学的,会计文秘都可以啊,服装设计也不错,可以去我哥厂里当设计师。”
  高凉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问问她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