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作者:
南柯十三殿 更新:2022-08-25 14:31 字数:4355
西王母难得离了瑶池,先去了一趟雷泽,又跑了一趟魔界,最后去找了昊天。
她在汤谷看着昊天养三足金乌,过了会儿才道:“你还记得盘古死前的话吗?”
昊天拨动金乌羽毛的手顿了一瞬,他回头,眸光叵测。他道:“如今魔界里留存混沌血脉的家伙们都被你打怕了,很是安静。我想父神的话,也许是杞人忧天。”
西王母摇了摇头:“他从不做恐吓直言,即使死前生了憎惧,他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混沌孕育了他,但他却劈开了混沌。他撑开天地,逼得混沌隐遁。但他也说过,混沌因他隐遁,也会因他而归。”西王母说,“我去雷泽,雷泽里混沌的味道很重,我杀了很多混沌里生出的东西,我熟悉那味道。”
西王母的手擦过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忆味道:“皮厚难吃,而且腥气重。”
昊天:“……”
昊天正为天地规则忙得焦头烂额,没空去理解西王母的美食经。不过混沌的事情,他和西王母是唯一的知情人,西王母提了,他总要查。
可还没等昊天查出个究竟,天地便先出事了。
南帝消亡。
西王母知道他们终有一天会死,但她觉得最后死的一定是这块石头,怎么会是他先死?
五帝难得齐聚,昊天沉着脸动了日晷,罗浮查了转轮台。
最后昊天道:“他被开了七窍。”
南帝的诞生,是为了平天地,化浊气。故而盘古创造他的时候,只想着要能永久的定住天地,所以没有给他形体,也没有给他五感。
南帝从未提及的心愿是亲眼见一次天地,感受一次微风,听一次鸟语,嗅一次花香。
他也从未和任何人说过,直到他遇见了虺。
虺全然由盘古精血而生,没有五感的南帝将他当成了盘古。他渴求父神赐予他形体,虺应了,便为他凿开了五官。
南帝被启了七窍,他看见了蓝天白云,感受到了清风拂面。他听到了鸟语和花香,甚至尝到了苦涩的咸味——那是他的眼泪。
下一秒,被开启了七窍的南帝便骤然消失于天地之间。就像罗浮说的那样——他们死了,只能飞灰湮灭,回归于天地间,轮不到他管。
南帝一死,五帝空缺。天立刻倾了一块。
眼见天要倾倒,昊天以为这是混沌要归的信号。怕得立刻去斩了巨鳌之足撑天。女娲也知兹事体大,不得不将人类先搁置一旁,而飞身补天。
天塌了,这个信号仿佛给了魔族刺激。
妖魔鬼怪倾巢而出——世界创造的速度甚至比不上他们毁灭的速度。所有人都将此当做了信号,混沌要归了!在盘古死后的九百多万年,南帝终于死了,平天之石崩溃——再也没有什么能压住混沌了!
西王母不得不过回几百万年前的日子。
她提着剑跳进洪水里杀魔,以几身暴戾之气定水——狠厉地罗浮都不想和她待在一块。
可东王公却陪着她。
她清掉一处,人类治水,东王公便令那一处极快的恢复生机,短短数日之间,竟将损失要挽回大半。
就在五帝都松了口气,觉得这次算不上大意外的时候。
——真正的意外来了。
虺出现了,他的利爪抓住了女娲,胁迫昊天退位,由他继位,承天道。
雷帝道:“本君才是盘古血脉,尔等不过只是我父造物,有何脸面居于本君之上!?”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被混沌浸染的雷泽之民披坚执锐,眼神之凶煞,倒比西王母在蛮荒的时候见到的还要更狠上三分。
她侧头对东王公道:“喊他们闭上眼。”
东王公回首,目光中不解。可昊天听见却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让女娲闭眼。
东王公起先不懂,当西王母含着笑意,一脚踏上洪水波涛,一把龙骨剑一剑斩杀了三千雷泽之民——鲜血与碎尸从雷云上稀稀落落的掉进洪水里,罗浮一边骂一边将这些尸体赶紧清灭,免得落地生根,再生出别的东西。
东王公仰起头,西王母已经一脚踩上了雷云。她第二剑直接砍断了虺的一爪,接住了脸色苍白的女娲。
雷泽之民的血染透了她的衣服,溅满了她的脸。
她将女娲抛给了伏羲,而后方才有一搭没一搭抬起了眼,淡声问着已有了烛阴大小的虺:“烛阴有没有告诉你,这么和姑姑说话,是要被揍的。”
西王母是在盘古对终结混沌永日不得消停的厮杀与凶斗的希望中诞生。那时候的盘古年轻,尚带着一股生于混沌中的厉气,故而西王母便也继承了他的全部杀意。就像后来昊天给她定位的神格之名一样,她就代表着盘古属于混沌那部分所有的好斗与残忍。
她是战神,是天之厉。
虺那双如同日月般的眼睛盯着她,其上翻涌出极大的情绪,西王母莫名便觉得他在挣扎,而后虺收兵且退。五帝便也初松了口气——除了罗浮。
罗浮脾气本来就阴晴不定,这下可好,年纪尚小的他直接骂昊天有病,送虺雷泽,拱手帮他将雷泽养成了混沌大本营——雷泽子民善战,西王母一剑杀三千个,她难道能杀三千万吗?
西王母说:“我能。”
罗浮讥诮道:“你若是真的厉害,便想办法处理那些洪水中的尸首。雷泽子民已经异化,混沌的血脉对盘古的天地能产生多大的污染你们比我清楚。我一次处理得了三千个,抱歉,我处理不了三千万。”
“现在不是一滴血落下就能被岩浆蒸发的蛮荒,你现在杀一个,他们落地能演化出两个。如今洪水肆虐,天地隐有交叠之势,天地若是交叠,混沌可就真的来了。而我们之中可没人能挥动斧子再劈开。”
昊天想了想,询问西王母:“直接杀虺呢?”
西王母看着自己的手,斩了虺那一剑后,她的手抖至今。
她道:“恐怕不行,我在被天道警告。”
她看向昊天:“你承天道,应该也收到警告了。”
昊天眸色加深。
天道天道——所谓天道,也不过是天地分后,由最初始的世界意识而定下的规则。
可最初始的世界是什么呢?昊天与西王母都曾经以为是盘古——因为这世界便是盘古用自己而打造的。可当虺出现,携带着被他污染的雷泽之民,两人突然反应了过来。
最早的世界不是盘古,而是混沌。
混沌生盘古,可以说盘古曾是混沌的意志,混沌正面的意志。正面的意志用了一万八千年孕育盘古,由盘古剖开天地,混沌被迫撕裂。而那些只懂得在内部厮杀的凶恶怪物,便作为混沌的负面的意志而生。盘古想终结他们,说到底是想杀死自己的阴暗面。
盘古临终前说,自己生了憎惧,恐压不住混沌。
他这句话的意思,昊天和西王母都理解错了。不是他镇压着混沌——而是他想说,自己生了负面的心绪,负面的混沌会得到滋养——他死后的天地间法则,未必全然由他掌控了。
如今南帝消亡,天崩一角,人心是最恐惧害怕的时候——这些盘古死前诞生的情绪,无疑更大的催化了混沌藏于天道中的负面。
现今的天道怕早已不是盘古的意识,而是混沌在做主了。
它对这个世界不能产生直接的影响,却能对五帝这些由盘古诞生的家伙们加以牵制。虺乃是烛阴之后,最有可能杀了他的就是西王母,而若是西王母投鼠忌器动不了,那天地便要由着“天道”的意思,回归于虚无,回到盘古未醒时的可怖模样了。
昊天面色发白,他承盘古的意识、承天道方为中央天帝,他是最无能为力的。
即便是西王母,她当年说出自己是半个混沌之子,可以斩杀混沌的话时——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混沌会通过盘古临终前的那点负面,悄无声息地渗入进天道里。
罗浮沉默了很久,他开口道:“昊天,你承天道。你觉得……天道弃了你,归于虺的可能有多少?”
昊天一惊,他思忖一瞬:“你说虺身化天道?”
罗浮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天道庇护它的原因。哪怕混沌占了上风,天道说到底仍有盘古意志。盘古意志仍在,你尚且未入魔,天道凭何警告于你我?”
“除非我们在做的事情,是斩天道,是在弑父弑君。”
世界不允许你杀他,你难道还能杀了世界吗?
西王母想,为什么不能。世界又不需要意识。
西王母看着自己的手,她说:“不错,我斩了他一剑,心神俱震,似乎我要杀的不是烛阴的儿子,而是我的父亲。”
昊天的脸色难看极了,他道:“如果虺身化了天道,那他就是比我还要接近于父神的存在。他今天说的话,反而倒都是实话。他是天道,该立于我之上。”
西王母闻言,将龙骨剑横在了膝上。她漫不经心的说:“混沌也是盘古的父亲,可盘古还是撑了一百八十万年,直到天地永分。弑父弑君,他早做过了,我们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看向昊天:“不提东华与罗浮。你和我,当年可是应过的。”
昊天看着西王母,想起她当初的话。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同归于尽。
昊天道:“宣陵光来,她是朱雀,是天地四神,与天道也隐有感应。让她看一眼虺,若虺真是天道,这反到给了我们机会。”
昊天顿了顿,看向西王母:“无论结果如何,天罚都是在的。我提醒你,如果你斩了天道,怕是自己也活不成。”
“你如果活不成——”
西王母瞥了昊天一眼:“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知道我就活不了?活不了再说。”
昊天:“……”昊天被噎到没脾气。
陵光神君到后,身化天地间于天道感应,她肯定了罗浮的猜测。虺不知因为何故,祈求了上天,被混沌响应,已身化天道了。
罗浮嗤笑一声:“斩天道,也就你想得出来。”
西王母平静似水,她对昊天道:“它是我养的,责任在我。但雷帝是你封的,所以你也有责任。”
“就按照当初约好的那样,你找他,我杀他。”
“如果一次杀不了,就杀两次,两次杀不了,就同归于尽。”
昊天震慑于她的话,说不出拒绝,只能按照她曾经说的那样。他来谋划,西王母执行。
如果虺是天道,那天道有了形体,反倒给了他们机会。天道不让他们活,他们便也不让天道活。
昊天估算了虺融合天道后的实力——杀了他对于西王母而言不算最难的事情,最难在于之后的天罚。
“杀两次。”西王母道,“我撑不了一次,那就分两次承受。”
“一次打崩我的神格,我一半的元神。等我修养两千余年,剩下的一半元神,也够用了。”
罗浮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觉得可行,他道:“但你无法转生,我掌管死亡,可不管重生。更何况你只剩下一半元神,我没办法。”
西王母想到了另一个掌管生的人,她看向东王公。
而从头到尾都只是旁听,因为并不司战,而从未被他们当做战力看待的东王公却在这时候拒绝了。
他说:“我不同意。”
西王母看向了他。
东王公毫不回避地看尽了她的眼里,他问:“你如果挺不过一次怎么办?罗浮救不了你,我也救不了你,你会灰飞烟灭。”
西王母道:“杀一次虺,要不了我的命。”
东王公说:“是吗,杀他不用我信。再加上天罚呢?”
西王母不擅长说谎,所以她以沉默应对。
东王公道:“我不同意。”
西王母皱了眉,她说:“东华,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胡闹。”
真正的小孩子,罗浮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