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医院之后，江枫深刻意识到了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什么周日人少方便体检都是假的，江枫在人山人海之中险些都没有找到江载德。
  连江载德都找不到，可想而知医院周日人到底有多多。
  最终还是江载德发现了江枫，这多亏站在江枫身旁的江卫明。百岁老人本就是稀有品种，身处医院的百岁老人更是高危稀有品种，来往的病人病人家属和医生护士都非常注意不要碰到江卫明，这才让江载德在人山人海之中一眼就看见了江枫。
  江枫拉着江载德和江卫明去了靠近门口人少的角落里，问道：“德哥，你确定周日医院人少吗？”
  江载德虽然心虚但表情坚定：“是江守丞的小子跟我说周日人少的。”
  “丞哥呢？”江枫问道。
  “帮三爷爷在呼吸内科排队呢，反正他现在在内科，方便。”江载德道，“这段时间流感呼吸内科爆满，我估计排队得排一两个小时。他叫我们先在这边等着，内科那边人更多还不透风，这边人流量大等一会没准还有座位。”
  “咳咳咳。”江卫明咳了几声。
  “三爷爷，您感觉怎样？”江枫连忙问道，江卫明从进门诊大楼开始就表现出自己不太舒服，可能是因为人流量太大空气不流通的原因，呼吸都显得有些急促不畅。
  “没什么，就是这里面太闷了，咱们出去的吧。”江卫明道。
  “三爷爷出去太冷了，风还大，我看您这感冒根本没好，要不咱们…咱们去找个能通风透气的地站着吧。”江载德提议道。
  江枫觉得有理，便扶着江卫明找了个透气的地方，江卫明果然比之前好了不少，至少没有光站着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三人就这样等着，体检的事情再也没被提起，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陪江卫明看病开药，需要输液的话还得输液。
  “江医生弟弟？”江枫本在低头玩手机，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这才抬起头来，发现叫他的人是一位拿着病历本的护士，看起来还有几分眼熟。
  “你是来找江医生的吗？江医生现在去内科了，内科不在这栋楼在后面那栋。”护士道。
  江枫终于认出来了，眼前的这个护士好像就是老孙喜欢的慧慧，他没记错的话慧慧现在已经是老孙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哥现在在内科那边替我三爷爷排队，我三爷爷感冒了我们是过来陪他看病的。”江枫道。
  慧慧这才看向江枫身边的江卫明：“哦，也是，这段时间感冒的人特别多。排呼吸内科的话估计要挺久的，要不你们来我们急诊这边坐坐吧，我们护士台后面有软椅子，在这站着太受罪了。”
  江枫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反正急诊他熟。上至床位下至饮水机，如果那些医生没有改变自己藏零食的位置的话，就连他们把零食藏在休息室的哪个位置江枫都知道。
  急诊无论何时都很忙，不分周末，工作日和节假日。慧慧在给江枫三人搬了三把椅子，倒了三杯热水之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了，江卫明坐在椅子上默默咳嗽不说话，脸上写满了弱小，可怜，无助，还不想看医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江卫明自从来了急诊之后咳嗽频率比之前高了很多，咳到江枫都怀疑江卫明可能不是感冒是咽炎。
  “三爷爷，用不用我去给你倒杯水？”江枫问道。
  “不用，我这都喝了好几杯水了不需要。”秉承着热水治百病的原则，江卫明从坐进急诊之后就开始不停的喝热水。
  “那要不要我去给您泡杯茶？”
  江卫明有点想喝茶，自从他感冒以来味觉就跟完全丧失了一样。吃什么都尝不出味，喝啥都像白水，喝白开水更是双倍白开水。
  在这个到处都是医生和护士的地方，他想喝杯茶冷静冷静。
  “别这么麻烦了，医院里哪有茶叶呀。”江卫明道。
  “卢医生那里有，我去帮您找卢医生借点。”江枫道，起身开始寻找卢医生。
  现在江守丞不在急诊了，他也不好冒冒然闯进医生办公室。
  然后江枫就拦住了路过的曹医生。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比较清闲没有值夜班的缘故，曹医生精神看起来不错，眼角的黑眼圈也淡了不少。
  “曹医生。”江枫叫住了要去外面吃早午餐的曹医生。
  “诶，小江，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急诊，你哥他已经去内科了，内科在后面……”
  “我知道，是我三爷爷感冒了我们陪他过来看病，内科人太多了空气不太好来急诊这边坐坐，我哥现在在内科那边帮我三爷爷排号呢。”江枫解释道。
  曹医生点点头：“也是，这两天内科人多得不得了，比我们急诊巅峰期的人还要多。你三爷爷现在怎么样？这老人家感冒可不能拖，老人家身体不比年轻人，一点小病但凡拖一拖就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应该还好，就是咳的有些严重，然后可能是因为空气不太好的原因呼吸有点困难。”江枫道，指向江卫明，“我三爷爷就坐那，我就是想向您讨点茶叶给我三爷爷泡杯茶。”
  “啊，我那没有茶叶老卢那有，要不我去帮你拿吧，跟老卢说一声就行了。一起去吧，办公室里还有点饼干，你拿点饼干吃。”曹医生说着就要往办公室走，还不忘拉着江枫聊天，边走边说。
  “你三爷爷看上去年纪挺大的呀，快90了吧。”曹医生感叹道。
  “99了。”
  曹医生顿时吃了一惊，内科见到高龄老人的几率比较大，他们急诊很少碰见像江卫明年纪这么大的病人。
  “那是得小心一点，要不等一下我先帮你看看吧，先开个单验个血什么的，在内科排队估计还要排好一会呢。你哥也真是的，不懂变通，现在内科人这么多去内科挂什么号呐，咱们急诊也能看，又不是没有急诊内科的大夫。”曹医生道。
  曹医生领着江枫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钟主任一人，钟主任见来人是江枫还冲他笑了笑。
  曹先生简单跟钟主任讲了一下江枫这次是陪江卫明看病的，钟主任听完后直接起身道：“还是我去看吧，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在外边等着也不好。”
  “麻烦钟主任了。”江枫感觉自己此刻脑袋上就刻了关系户三个大字。
  如果要问他是什么感觉，那就是爽，非常爽。
  江枫去给江卫明泡茶，钟主任去给江卫明问诊。
  江枫端着茶杯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江卫明乖乖坐在椅子上跟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一样回答钟主任的问题，江载德坐在边上脸上带着象征着不孝子孙的尴尬。
  “小弟，三爷爷这两天吃的是什么药啊？”江载德问道。
  “啊，好像是…就是普通的感冒药吧。”江枫也不太了解这个，“三爷爷就是昨天和今天吃了药，之前一直都是喝姜汤的。”
  “生病了药还是要吃的，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抵抗力大不如前。”钟主任道。
  江卫明又咳了两声。
  “咳得厉害吗？”
  “之前没怎么咳，是从昨天下午开始咳的，好像咳得还挺厉害的，然后今天一开始也没怎么咳，早上8点以后才开始咳的。”江枫道。
  钟主任点头，他也看出来了江卫明只是普通的感冒，一直拖着才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所以问得格外细。
  “这两天饮食都正常吗？”
  “正常，就是吃的有点少。”江枫道。
  “睡眠怎么样？”
  “还行，跟之前一样。”江卫明道。
  “咳的时候嗓子里有痰吗？这几天都吃了些什么，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地方，除了咳嗽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症状。”
  江卫明老老实实地道：“有一点头晕，然后这几天不太想动使不上力气，还有……”
  钟主任问什么江枫和江卫明便答什么，问的多了江枫和江载德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大家又不是没因为感冒来看过医生，就算是感冒引发的高烧医生也很少会问得如此详细。
  “钟主任，我三爷爷应该就是普通的感冒吧？”江枫小心地问道。
  钟主任笑笑：“就是普通的感冒，只不过老人家年纪大了所以就多问了几句，我给你们开单子去验下血，药等一下再开，先办理住院观察两天，如果不放心的话再做其它检查。”
  “谢谢医生。”江卫明起身，又咳了两声，呼吸声显得很粗重。
  江载德扶着江卫明去抽血。
  钟主任看了一眼江卫明，皱了皱眉问道：“小江，你三爷爷从今天早上开始就这样喘不上气吗？”
  “啊，好像从早上开始就有点，不过三爷爷早上好像是因为围巾系得太紧了所以有点喘不上气导致胸闷，然后到了医院之后，因为空气不太流通所以也有点……”
  “胸闷？”钟主任表情瞬间变得很凝重，快不上前叫住了半只脚已经踏出急诊的江卫明。
  “老爷子，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您？”
  “嗯？”江卫明一脸不解。
  “您有没有觉得心慌？”钟主任问道。
  “心慌？”江卫明想了想，“好像早上起来的时候是有一点，但那是因为下楼……”
  “慧慧，打电话叫心内下来会诊。”钟主任转头对护士台里的慧慧道。
  慧慧愣了一下，开始打电话。
  “小江，我先给你开个单子你去交费，你三爷爷可能需要做一个心电图检查，别让老人家走动让他坐着。”
  江枫愣在了原地。
  江卫明和江载德也愣在了原地。
  “心…电？”江枫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他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张口很简单发声却很困难。
  虽然他不懂为什么钟主任要江卫明做心电图，也不明白钟主任为什么要叫心内下来会诊，但他知道，普通的感冒患者绝对不需要做心电图检查。
  “别担心，只是先做一下相关检查而已，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多做检查多一份保障，不会有太大问题的。”钟主任冲江枫安慰性地笑笑，“打电话让你哥先过来吧。”
  “小弟？”江载德一脸迷茫，只能问江枫。
  江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跳在钟主任对他笑的那一瞬间飙升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速度，就连张口说话的时候，都能感受到胸口跳动的心脏。
  那颗惶恐不安，极速跳动的心脏。
  “应该没什么，应该只是老人家的常规检查，毕竟三爷爷年纪摆在这钟主任可能只是不放心。钟主任看病一向很小心，所以刚才才会问那么多问题。”江枫道。
  在江载德把江卫明扶到椅子上坐着，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脸上表情之后，江枫才敢大口喘气。
  不知为什么，他只是觉得不安，非常的不安。从钟主任开始问江卫明小而细的问题，甚至把同样的问题用不同的方式问两三遍开始，他就觉得有几分惶恐不安。
  就像是人类的本能，本能对自己能想到却又不敢想到，并且十分恐惧事物的排斥与惶恐。
  江枫大喘了几口气，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把刚刚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乱七八糟的社会新闻统统赶出去。
  江卫明都吃了幸运buff的红萝卜炖牛肉了，怎么可能会有事？
  只是普通的小感冒而已，怎么可能会有事？
  江奶奶每年都会因为感冒进医院，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住院做过ct检查。
  正常，绝对正常。
  就算钟主任要江卫明做心电图检查，也绝对正常。
  做完心理建设之后，江枫才掏出手机开始给江守丞打电话。
  电话还没接通，江枫又看像江卫明，只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又苍白了一些。
  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电话接通了。
  “喂，小弟，呼吸内科的人真的太多了，要不你先带三爷爷去急诊让钟主任或者曹医生帮他看一下，这个时候急诊的人应该不是特别多，我再去挂急诊的号。”江守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钟主任已经帮三爷爷看过了。”江枫道。
  “啊，那就好，三爷爷怎么样？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要不要住院？”江守丞问道。
  “钟主任说要我住院，而且钟主任刚刚突然打电话叫……”
  江枫就这样一边讲电话一边看着江卫明，看着他突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就像在看慢镜头的电影一样。
  翁的一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大脑中充满了杂音，一切都没有真实感，手握着手机却感觉不到东西，江枫看见有人在大叫，却听不见他们叫喊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化成了电磁音一样的杂音。
  就好像在梦里，能动，能跳，能张口，能咆哮，却无能为力。
  直到一声尖利的女声将他从梦中惊醒。
  “钟主任，你刚刚看的病人他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