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揽淮身体一僵，瞬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直觉告诉他，傅定泗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这种话，他以前虽然说过，但语气远不如今天笃定。
  “谁跟你说的？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傅揽淮到现在都不肯认。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必瞒着我。”傅定泗根本没理会傅揽淮的否认，“我现在只想知道，她和盛驰耀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你听——”
  “哥，我要听实话。”傅定泗打断了傅揽淮的辩解，“如果你不说，我只能去问别人了。”
  傅揽淮还是不肯说，他不死心地问傅定泗：“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你……想起来什么了？”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当年他们在美国找了最厉害的催眠医生给他做了催眠，医生也说过那个人格不会再回来了。
  “看来你还是不愿意说。”傅定泗没有回答傅揽淮的问题，“我去问别人。”
  “等等。”这一次，傅揽淮直接绕过来挡在了傅定泗面前，他看着傅定泗，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真的想知道？”
  傅定泗：“是。”
  傅揽淮：“即使这件事情会让你不开心？”
  傅定泗：“是。”
  傅揽淮：“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便告诉你。”
  傅定泗沉默下来不再接话，等着傅揽淮继续往下说。
  傅揽淮：“没错，我们确实是隐瞒了你，你当初是跟宁皎依在一起过，那个时候妈不怎么喜欢她，你为了她跟妈吵过几次。后来妈见你对她那么执着，也就不干涉你们的事情了。后来你准备跟她求婚的时候，她出轨了，出轨对象就是盛驰耀。”
  “有人拿着她和盛驰耀开房的监控找了妈，而且，他们两个人不止一次开房，都是在你们恋爱期间发生的事情。”
  “妈给你看了监控，你因为这件事情受了不小的打击，准备去找她质问的时候，在她家门口碰上了盛驰耀，后来你就直接回来了。”
  听到这里，傅定泗直接问傅揽淮：“是宁晚晚给的监控？”
  傅揽淮知道现在瞒不住了，便点了点头，“是她给的。当初你没有和宁皎依在一起的时候，宁晚晚应该就喜欢你了。宁皎依喜欢跟她抢东西，那会儿你主动追她，她没少拿这件事情刺激过宁晚晚。宁晚晚一直觉得宁皎依跟你在一起不是出自真心，所以一路都在观察她，发现她出轨之后，马上就带着监控来找妈了。”
  傅定泗捏紧了拳头，“然后呢？”
  “你回到家里之后就出差了，妈不放心，就让宁晚晚跟着你了。你出差差不多有半年多，那半年多的时间，你和宁皎依应该都没有联系过。那段时间，宁皎依基本上都跟盛驰耀在一起。”
  “后来有人拍到了盛驰耀陪宁皎依看妇科的照片，当时你正好出差回来，沉不住气了所以开车去找她，路上出了车祸，直接进了icu，爷爷心脏不好，知道这事儿之后病情发作，也去世了。”
  说到这里，傅揽淮的声音严肃了不少：“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宁皎依引起的，所以，我一直都坚决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她对你本来就没有几分真心，一开始就是抱着报复宁晚晚的心态跟你在一起的，后来又出轨盛驰耀，她不是一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
  傅定泗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傅揽淮的这番话，对他冲击实在是太大。
  他没办法判断真假，但听傅揽淮的语气，应该不像是说谎。
  如果说谎的话，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么一环扣一环的谎言。
  傅揽淮见傅定泗不说话，便继续表态：“上面我说的这些都属实，没有一句话是骗你的。我不知道她这次接近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冲她当年做过的事情，作为你的兄长，我没办法接受你再对她动心。虽然你现在失忆了，但这些事情都是真切发生过的，那些罪，也都是你受的。”
  傅揽淮还是没有跟傅定泗说他的真实情况。
  当年他们花了那么大的劲儿才把那个人格尘封起来，不可能再让傅定泗发现端倪。
  否则的话，很容易出事儿。
  就让他认为自己是失忆，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该说的话以后，傅揽淮便沉默了下来。
  他盯着傅定泗，等着他的答复。
  看傅定泗的表情，应该是相信了这件事儿。
  他是理智的人，不至于在知道这些真相之后还对宁皎依恋恋不舍——
  “当年跟她在一起的人不是我，是他。”
  良久，傅定泗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傅揽淮从傅定泗口中听到这句话之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傅定泗这话是什么意思？
  傅揽淮右眼皮突突地跳了起来，难道他知道这事儿了？
  傅定泗看到了傅揽淮眼底的慌乱。
  傅揽淮一向冷静自持，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说明事情一定很严重。
  “定泗，你别——”
  “为什么瞒着我？”傅定泗打断了傅揽淮辩解的话，“我之前就在想，如果只是失忆，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想不起来，我前面二十多年的人生都是空白的，所有的记忆都是从你们口中得知的。”
  “为什么不早跟我说这件事情？”傅定泗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
  傅揽淮揉了揉太阳穴：“宁皎依跟你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确实瞒着我了。”傅定泗又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那个人才是主人格，我只是你们培养出来的一个工具，对吧？”
  傅定泗想了想自己仅有的这几年记忆，可不就像个工具吗？
  在宁皎依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有忤逆过傅家人的意思。
  傅诚让他接手源丰，他就照做，傅家安排了什么活动让他出席，他也从不拒绝。
  阮湘玉喜欢宁晚晚，要他和宁晚晚结婚，他也同意了。
  如果没有宁皎依出现，他后半生可能就被傅家这么安排着过下去了。
  这样的人生，其实算不上很差。
  如果不知道真相的话，他可能就会这样过一辈子了，也不会觉得傅家人哪里过分。
  可是现在，这种被当成傀儡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他没有想到，想控制他的人，竟然是他的至亲。
  被傅定泗这么一问，傅揽淮的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他否认：“你怎么能这么说？爸妈和我，没有人把你当成工具，我们做出这样的选择都是为你考虑，当年他被宁皎依伤得太深，你才会出现，我们只是留住了你而已。”
  傅揽淮的解释并没有让傅定泗好受半分，相反地，更加惹起了他的自嘲。
  他想到了宁皎依说的话——
  他抢了那个人的身体。之前他不确定他们两个人究竟谁是主人格谁是副人格，但那个人存在了二十多年，他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现在傅揽淮这么一说，基本上肯定了他的想法。
  所以，真的是他强占了这具身体。
  就像宁皎依说的一样，他从来都是个赝品，没有人会对赝品有什么真心。
  宁皎依对他没有真心，只把他当成满足情感需求的替身，
  傅家人对他也没有真心，只把他当成一个听话有商业头脑的傀儡。
  他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定泗，你没必要想这么多，宁皎依是不是说了什么话刺激你？你不要去听她说的，她只是自己不痛快故意刺激你，她不值得你付出感情，当年的事情也是她对不起你——”
  “就算她真的做了那件事情，她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他。”傅定泗下意识地开口纠正傅揽淮的话。
  他现在很讨厌别人将他和那个人混为一谈，他们明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傅揽淮被傅定泗的话惊到了。
  他本来以为傅定泗会对这件事儿表态，没想到他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个……
  他这是什么意思？
  替宁皎依辩解？
  觉得她对不起的是另外一个人，跟他没关系？
  宁皎依究竟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你们就是同一个人。”傅揽淮说，“宁皎依她也是这么想的，不然的话，她不会再来找上你。”
  “她没有这么想。”傅定泗想了想宁皎依之前说的那些话，轻笑了一声，自嘲道：“她要跟我离婚。”
  傅揽淮惊了一下，随后便激动了起来：“她肯离婚？那再好不过了，你们两个人早就应该断干净了。定泗，不是我说，她这种背叛过你的女人，真的不值得你再为她付出什么，离婚是好事儿，找律师了没有？一会儿我帮你联系。”
  “我不会离婚。”傅定泗和傅揽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傅揽淮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定泗：“为什么不离婚？难道你要跟一个背叛过你的女人过一辈子？”
  “当年的监控录像还在吗？”傅定泗答非所问，“把监控录像给我，我想看。”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傅揽淮发觉自己完全看不透傅定泗的想法。
  他既然不想离婚，为什么还想看那段录像？
  “在不在？”傅定泗直接忽略了傅揽淮的问题。
  傅揽淮无奈：“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吗？不给你看，你是不是就打算自我麻痹说她没背叛过你了？”
  傅定泗皱眉：“我说了那不是我。”
  傅揽淮：“……”
  他实在想不通傅定泗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身份的转换。
  傅揽淮是真的没有把他们两个人分得太清楚。
  在他看来，共用一个身体，那就是同一个人。
  “录像我需要找一找，过去好些年了，可能在我的旧电脑里。”
  既然傅定泗执意想看，傅揽淮也就随他去了。
  等他看完视频之后，总该死心了。
  视频里真真切切就是宁皎依和盛驰耀，两个人进酒店的时候就搂在一起了，而且还是宁皎依主动的。
  虽然过了很多年了，但傅揽淮还是能很清楚地想起监控录像里的内容。
  一想起来，他对宁皎依的厌恶就会增长几个度。
  “那你找好了给我。”
  听到傅揽淮这么说，傅定泗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傅揽淮今天是因为工作的事儿来找傅定泗的，兄弟两个人聊完这个话题之后便聊起了工作。
  聊到工作以后，气氛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
  **
  谨诺和孚宁的年会结束，宁皎依可谓是抢尽了风头。
  接下来的三四天，各路媒体的版面都是她。
  有的在吹她的商业头脑，有的则是在吹她和傅定泗的神仙爱情。
  这些报道，宁皎依都有看到。
  不过她看到这些报道的时候很平静，扫一眼就过去了，基本上没放在心上。
  宁皎依和宁绥和提了要跟傅定泗离婚的事儿，宁绥和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跟她确认了好几遍。
  “真的？你确定？”
  宁皎依无奈，挤出一丝笑来反问宁绥和：“你不是早就盼着我跟他离了吗？”
  “但你不是一直不肯离吗，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开窍了？我都被你吓到了。”宁绥和嘟囔着说，“以前你跟被他下了降头似的，好说歹说都不听……”
  “就是突然醒了吧，觉得这样没意思了。”宁皎依干笑了一下，“反正你记得帮我找个靠谱的律师，我俩没什么共同财产，我也没打算要钱，经济方面没什么纠纷，也没孩子，离婚协议书应该挺好办的。”
  “是挺好办的，我明天就能联系律师弄出来。”
  像是这种没有经济纠纷又没有抚养权争夺的离婚官司，对于专业一点儿的律师来说简直就是敲敲键盘的小事儿。
  宁绥和早就盼着宁皎依跟傅定泗那人渣离婚了，现在她主动提出来，这事儿自然得放在优先选项里办。
  宁皎依听到宁绥和这么着急，就知道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笑着跟宁绥和说：“也不用这么急，离婚的事儿我准备年后再办，这段时间有点儿忙。”
  “年后？”宁绥和不满地问，“你该不会还想着跟傅定泗回家过年吧？”
  宁皎依：“……”
  宁绥和这脑洞能不能别这么大？
  她和傅定泗回家过年？
  就算他俩现在感情好，她也没打算回去。
  傅家的人，她真的懒得见。
  宁皎依这边不说话，宁绥和以为她真要这么做，瞬间激动了起来：“我跟你说，你想都别想啊，今年过年跟我一起过，你给我出息点儿。”
  宁皎依：“我没打算跟他一起过年。”
  宁绥和松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今年春节一大家子准备陪爷爷去墨尔本，你到时候跟着一起。正好，趁这机会散散心。想买什么，哥给你买。”
  宁皎依听到宁绥和这么说，心口一暖。
  她抿了抿嘴唇，笑着答应下来：“ok，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
  兄妹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以后，宁皎依挂上了电话，继续处理工作上的事儿。
  刚回完邮件，助理小白便来敲门了。
  小白进来办公室之后，站在办公桌前欲言又止，半天都没憋出来一个字儿。
  一般情况下，小白这反应，就是闯祸了。
  宁皎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挑眉问她：“说吧，搞黄了什么事儿？”
  小白忙摆手：“没有，没有！”
  宁皎依：“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小白：“呃，那个……外面，傅总的助理来了。”
  宁皎依：“？”
  小白：“他说来接你参加源丰的年会……”
  小白说完之后就不敢看宁皎依的眼睛了。
  虽然最近新闻里都在说宁皎依和傅定泗的感情如何如何好，但作为宁皎依的助理，小白比谁都清楚这两个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宁皎依都打算跟傅定泗离婚了，哪有什么感情好？
  宁皎依在谨诺和孚宁的年会上肯搭理傅定泗，已经算是在媒体面前给傅定泗留面子了。
  现在傅定泗还找助理来接宁皎依参加源丰的年会？
  她会去才怪。
  小白在外面跟肖然周旋了有一阵子了。
  好说歹说半天，但肖然就是不听，非得要她跟宁皎依说一声。
  小白被弄得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来找宁皎依。
  宁皎依听完小白的话之后，发出了一声轻笑。
  她问小白：“前几天我怎么跟你说的？”
  小白：“呃……所有和傅先生有关的人都不见。”
  宁皎依挑眉：“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小白都快被宁皎依给说哭了，忙跟她解释：“我也是没办法了啊，他一直缠着我，好说歹说都没用……要不宁总，你出去跟他聊聊？”
  小白想了想，说：“我看他不听到你亲口拒绝是不会死心的，这样太影响我们工作了。现在大家都盯着他看，根本没心思工作了。”
  宁皎依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小白说：“把人带到会客厅，我一会儿过去。”
  小白忙不迭地点头，“好的好的，我这就去。”
  总算是等到宁皎依松口了，小白得到回复之后就麻溜走了，生怕宁皎依变卦。
  **
  过了几分钟，宁皎依来到了会客厅，见到了已经在等候的肖然。
  宁皎依跟肖然的接触并不频繁，见面之后还是比较客气的。
  “肖助理找我有事儿？”宁皎依明知故问。
  肖然轻咳了一声，对宁皎依说：“宁小姐，今天是源丰的年会，傅总让我来接您过去。”
  “那就麻烦肖助理回去告诉他，我对源丰的年会没兴趣。”宁皎依拒绝得十分干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肖然来之前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但他还是在争取：“宁小姐，您现在是傅总的老婆，这种场合理应一起出席，免得被别人看了笑话。”
  宁皎依听完之后被逗笑了，这肖然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这话也是傅定泗说的？”宁皎依毫不客气地回复他，“那你告诉他，我真去了，才会让别人看笑话，他应该也不希望我在源丰年会上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肖然：“……”
  宁皎依这还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肖然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难道上次秦峰婚礼上的事儿还没解决？
  这也闹了太久了吧？
  之前宁皎依跟傅定泗吵架，可不会闹这么久的……
  而且，源丰的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宁皎依要是过去的了，对她自己的发展也有好处。
  但是看她这态度，基本上是没可能了。
  肖然这边还在思索的时候，宁皎依已经给他下了逐客令：“肖助理没别的事儿就先走吧，我工作室也挺忙的，年底了大家都等着年终奖回家过年呢，我可不想他们耽误工作。”
  肖然被宁皎依说得噎了一下。
  他自知今天是没可能说服宁皎依了，便只能作罢。
  “那我就不打扰宁小姐了，再见。”
  “再见。”宁皎依还算客气，起码跟肖然道了别。
  送走肖然以后，宁皎依就继续回办公室工作了。
  她情绪稳定，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好像刚刚的事情完全没对她造成影响一般。
  ………
  肖然从孚宁出来之后，愁容满面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上车发动了车子，回去跟傅定泗复命。
  肖然能看出来傅定泗很想让宁皎依来参加年会，所以他刚刚才会那样软磨硬泡着跟宁皎依见面。
  然而宁皎依的态度太坚决了，坚决到让他原本预想好的台词都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