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脱掉羊绒衫和保暖裤,只换了轻薄的休闲装，这才觉得舒适些。
  花树状的床头灯散发出橘色的柔光,阿淼躺在旁边,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灰金色的眼睛好似在溪水中洗过,又润又亮,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
  钱蓁蓁正是这么做的，她微微倾身,摸了摸他带着湿意的短发，随后指尖走过他的额头，停在了他的眉峰上，“感觉怎么样？”
  阿淼顺从地闭上眼睛,好让她的手指羽毛似的划过眼睛，有点儿痒,但他很高兴,薄唇扬起轻柔的弧度,回答：“很温暖。”
  “那还疼吗？”
  钱蓁蓁先前见到了柜子上放的止痛药，猜测他应该和7221一样,因为身体衰竭而痛苦难忍。
  阿淼紧握她的另一只手，冰凉的手指汲取了她的温度,很快就跟着热乎起来,“现在不疼了。”
  钱蓁蓁轻舒一口气,稍稍定心，又嘱咐他：“以后多穿点衣服，虽然你穿那套挺帅的，可料子太薄了，保暖性不够。霍尔娜要你做这做那，总不至于连套大衣都供不起吧。还有，别跟之前那样在外面吹风淋雨了，不准再抽烟，酒也不能沾……知道吗？”
  “知道了，今天特殊情况，下不为例。”
  答是这么答，态度也很认真，可他现在就穿得很清凉，背心加训练裤，仿佛身在夏天一样。幸亏房间里足够暖和，否则他肯定要冷得发抖了。
  钱蓁蓁抖开被子，视线扫过他精壮的身材，顿了顿，又飞快地瞥到了旁边。
  眷顾之光里的神意非常充足，单独挂在阿淼一个人的身上，消耗速度极为缓慢，撑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问题。
  趁着他休息的时候，钱蓁蓁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中途家政助理在楼下打铃，阿淼闻声出门，拿来了糖水和点心。
  整个房间堪比一套平层，空间宽阔，装潢精美，配备了末世以前的常用家电，几乎占据了四楼的九成面积。不仅有单独的玄关、客厅、衣帽间、卫生间，还带着小厨房，只是很少开灶，案板摸上去是一层薄薄的灰尘，没有任何油腻的感觉。
  卧室里的装修风格略显眼熟，特别是窗帘和柜子的颜色，似乎跟当初的员工宿舍有些类似。
  阿淼说：“这里是我成为霍祈安后，喊伦韦笙重新装修的，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适，我就会一个人上来待着，然后……”
  钱蓁蓁好奇地环顾四周，“以前的那些东西呢？”
  “稍等。”阿淼下床，走到柜子面前，拿出里面的物品，依次摆在了床上和地板上。
  相簿，装着满满当当的照片，都是阿淼拍的，大部分都是钱蓁蓁的单人照，只有少量的双人照，因为翻过太多次，一些内页都脱了线，又被他用胶带仔细地黏贴起来。
  半透明的防尘罩里，印着心形图案的情侣衫洁净平整，领口处扯坏的线头依然翘在原处，妥善地保管到了现在。
  毛衣、拖鞋、破了洞的袜子，甚至是三年前用旧的牙刷，也用塑封袋装了起来，一直藏在这间卧室的柜子里。
  钱蓁蓁想起阿淼之前说过的话，等到服役期满，他会在安曦基地火化，然后让伦韦笙把他的骨灰和遗物送回长宁基地……
  她忽然觉得心火在烧，不是因为悸动而是烦躁，她拉过搁在旁边的行李箱，指挥他：“先收起来。”
  两人一齐动手，只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就收拾好了床上和地板上的东西。
  见到钱蓁蓁收走相簿，阿淼抿了抿唇，“蓁蓁，可以留下这个吗？想你的时候我还能看看。”
  “没必要看照片了。”她装进行李箱，咻一声拉上拉链，收进了自己的空间仓库，“只要你有空，在拜访安曦基地之前，我会尽量每天都来看你一次，观察你的身体情况。”
  “真的？”阿淼原本半蹲在地，听到这番话后，他被心底涌起的惊喜淹没，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我有空，清剿计划差不多结束了，除了日常训练之外，我就没别的事情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刚刚露出的笑容也淡了下去，“要你每天跑来跑去，会不会太麻烦了，最近天气也不好……”
  关于这一点钱蓁蓁也有办法，旅馆升级到满级后，[流浪的旅馆]多了个[抛锚]的小功能，可以在每个不同区域固定一个传送位置，需要花费10万锦鲤货券，撤销位置或者位置被损毁，会返还20%的锦鲤货券。
  她决定在这里设置锚点——小厨房，也就是说，她以后再来，就不用传送到那些空置建筑，再跟阿淼碰面，坐车来别墅了，直接打开门就是他的秘密小窝。
  虽然花费有点高，但胜在行动便利，而且如今钱蓁蓁手上有六百多万的锦鲤货券，这还没算阿淼派亚米珊送去长宁的120万安曦基地的货券。
  所以她很干脆，直接走去小厨房，设置了锚点位置。
  当小门打开，灯光亮起，熟悉的屋内布置出现在面前，阿淼愣在门外，瞬间产生一种近乡情怯的不安感。
  他往前走了一步，可在跨进那道门之前，又攥紧拳头，收脚退回了原地。
  钱蓁蓁见他低头不语，出来问他：“怎么不进去？”
  阿淼拉过她抱到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只穿着背心，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肌肉绷紧，全身散发出炽烈的热量，胸膛隔着一层布料在怦怦狂跳，心跳声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蓁蓁，当初是我主动离开的，所以回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完成从安曦回到长宁的整个过程，而不是靠你的能力，轻轻松松就跨过那道门……你对我那么温柔那么宽容，我爱你感激你，不想把你的好当作理所应当。这是我自己的坚持，希望你能理解。”
  其实钱蓁蓁挺满意他的这份态度，捏起他的脸颊轻轻扯了扯，叮嘱道：“答应了就要做到，好好养身体，努力活下去，知道吗？”
  “我知道。”阿淼攥起她的手指放到唇边亲吻，一把搂起她的腰身转回了卧室，“去吃夜宵吧。”
  ……
  因为阿淼有五天假期，钱蓁蓁就没急着回长宁，一直待在安曦基地，讨论了关于拜访的相关事宜，顺便陪伴他，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眷顾之光的效果不错，挂在阿淼身上之后，他没再吃过止痛药，脸色也比先前好看了许多。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五天匆匆而过，阿淼的假期结束，也要去鲨齿战营报到，参与日常训练了。也就是说，没有其他安排的话，他从早上7点到晚上9点，都要待在战营那边，赶回别墅大概要9点半左右。
  有时候他可能还要以少统领的身份参加高层会议，如果实验所找他体检，打抑制剂或者采集样本，那他也得过去，回来的时间就说不准了，可能会早，也可能会晚。
  钱蓁蓁跟他约定了暗号，如果他当天能准时回来，就在茶几上摆上陶瓷杯，如果不能准时，就摆上塑料杯，这样的话，钱蓁蓁就不用过来空等，可以待在长宁做自己的事情。
  集社那边，经过几次讨论后，钱蓁蓁还是决定，只带全体员工拜访安曦基地。
  一来人数正好，员工各有所长，趁着这个机会亲眼见识下安曦的情况，回到长宁后也能针对性地开会商讨。
  二来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靠着[旅馆庇佑]和[紧急召回]两个功能，员工们都可以全身而退，要是再带一些居民过来，那就说不好了。
  为了这趟安曦之行，员工们单独开了很多次会议，除了协调部门工作、估算物资用量、制定详细路线之外，更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中巴车的装甲重制工作。
  半缺和卫烟雨打头，联合武库组和技修组的人员，设计了好几分不同的方案图纸，拿到会议上讨论，都没商量出个结果。
  员工们意见不一，有的觉得厚重的样式太“笨”了，有的轻巧的样式又太“飘”，因为他们的路线是水路转陆路，所以最后进入安曦基地的就是两辆中巴车，相当于长宁基地的门面，他们希望能给对方成员带来眼前一亮的感觉。
  最后他们找钱蓁蓁选择，可望着图纸上的装甲样式，钱蓁蓁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来展现长宁基地的特色呢？
  装甲做得再漂亮再威武，可那也只是中巴车的装甲，人家安曦基地有飞机还有坦克，怎么可能把两辆装甲过的中巴车放在眼里？
  钱蓁蓁一时没能想出办法，暂时搁置了自己的选择。
  不过也是巧了，没几天索飞图亲自来到长宁，急切地邀请她去一趟孟仙湖，因为他爷爷的情况恶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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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190章
  ◎索家大白菜◎
  索老爷子原名索能武,今年78岁。
  末世来临前，他一直担任索氏家族的大族长，是统领霍尔娜手下的五元老之一。
  末世来临后，他退出基地高层的权利争夺战,携带亲孙索飞图离开安曦基地,隐居在孟仙湖内的小天地里不问世事，整整六年之久。
  寒风料峭,满目苍凉的别墅花园里,眠宿一冬的花草正在冻土中悄然萌芽。索飞图曾以为，爷爷就像是盘在地底的老树根,就算一时虚弱,可历久弥坚，只要蛰伏过凛冽的冬季,他就会迎着春天的气息，重新焕发出盎然的生机。
  可他再一次病倒了，死亡的阴影来势汹汹，安曦基地的医疗队匆匆赶至,直接发了病危通知，明示索飞图尽快准备后事,将他送回安曦,方便索氏家族举行丧葬典礼。
  怎么会呢？索飞图难以接受,明明前段时间钱蓁蓁过来的时候，爷爷的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了……
  夜色无尽,冬末的凌晨，他亲自前往长宁接来钱蓁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索能武单独居住的别墅。
  医疗队已经休息了,只剩下一位护工还在值守,卧室外的小客厅里，索飞图深呼吸，第一次攥起钱蓁蓁的手，颤着嗓子请求道：“帮帮我……”
  他的力气太大了，钱蓁蓁觉得手好疼，但她没有计较，只说：“我不敢保证什么，你做好心理准备。”
  房门悄然闭合，所有人都待在了外面，寂寥无声的病床前，钱蓁蓁坐进了柔软的沙发椅。
  昔年对抗暴徒、浴血奋战的军人早已迟暮，流逝的岁月与旧伤的病痛化成可怕的藤蔓，将他绞成了骨瘦如柴的枯槁病者，充斥着医用消毒药水味的房间里，落地灯散发出温和的白光，却再也无法照亮那张晦暗的脸庞。
  望着面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钱蓁蓁的心情非常复杂。
  因为当初就是他告诫阿淼，必须对身份保密，然后听从霍尔娜的命令离开长宁，利用自己去安曦置换资源。
  阿淼和她分开的九百多天，长宁与安曦走到现在的局面，一定程度上来说，跟他分不开关系。
  不用想，索能武肯定知道背后的内幕，远比索飞图要多。
  然而此时此刻，钱蓁蓁并没有任何斤斤计较或者挟恩图报的念头，她只是本着一颗帮助朋友的纯心，尽量延长这位老人的生命，最起码……能好受些。
  隐形状态的眷顾之光出现在掌中，她伸出微凉的手指，覆上那只打着吊针的枯瘦老手，随后释放出充裕的神意，施加在了索能武的身上。
  眷顾之光的效果到底有多强，钱蓁蓁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她只知道它拥有着奇迹般的力量，能够给人带去温暖的感受，产生意想不到的正面效果。
  正义、团结、友爱、信任、真诚、尊重……这些所有在末世中，失去往日荣光的美好特质，汇集在长宁基地的居民心中，化为了神意的来源，传递到了索能武的体内。
  黑暗中出现了引路的信标，沉沦在痛苦里的老人窥见了一丝亮光，笼罩在周身的死亡消退了半步，他奋力挣扎，追寻那道温暖的亮光拼命向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带着冬的寒凛、药的清苦、花的芬芳。
  灰色的阴翳宛如蒙尘的玻璃，从视野中訇然碎裂，缤纷的色彩重回眼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满是急切的年轻脸庞。
  “爷爷！”
  见到索能武睁开眼睛，索飞图激动呼喊，情不自禁地跪倒在了床边。
  作为索家少爷，往日他的言行举止总带着成熟稳重的风度，可是现在，他如同年幼的孩童，握着爷爷的老手，狼狈地痛哭起来。
  窗户开着，萌发绿芽的新枝在外边摇曳，阳光随风涌入，吹过桌上花瓶里的蜡梅，漫起了若有似无的幽香。
  索能武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精神终于回归现实，张张嘴，喘着气说：“臭小子……我还……没死……”
  ……
  钱蓁蓁，长宁基地的负责人，“霍祈安”的恋人，一位很年轻的姑娘，原生家庭不详，身份背景未知。
  这是外人对她为数不多的了解，连同安曦基地的大部分人，也仅有这些简单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