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容虽不算温和，但已经很是平常，阮姝险些忘记了当初发生的事。不过李嫣然的脾性还算对她胃口，她并不想与其交恶。
  “现在恭喜你拿到谢译的女主角，是不是太晚了点？”宋昀去洗手间的时候，李嫣然忽然开口，视线却依然放在手机上。
  “就当是你恭喜过了，谢谢。”苏晋北不知去了哪里，阮姝隔着两个沙发位和李嫣然聊了起来。
  李嫣然挑了挑眉，举起手机笑着说了一句：“你开微博了是吧，不过我是不会关注的。”她这副样子别人看了也只以为是在聊微信。
  “你还不和苏睿扬分手，不怕哪天炒糊了吗？”阮姝转了转眼珠子，很配合地四下张望了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话说得不大中听，但李嫣然知道，阮姝这是在提醒她。毕竟苏睿扬在圈内的风评并不怎么样，只是还没在公众面前暴露罢了。
  “有些人啊，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倒是她自己要多注意，可别后院失火了。”李嫣然失笑道。
  她这句话颇有深意，阮姝张了张口，正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陈子贤、唐希和廖芝芝一齐抵达会所。毕竟是《九歌》杀青的好日子，即便是一贯对廖芝芝不满的唐希，此刻脸上也有几分笑意。
  “你猜我刚才在洗手间看到谁和谁了？”宋昀快步走到阮姝身边，笑得意味深长。
  “苏晋北和王靖？”阮姝稍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虽然没听说他们复合了，但大抵还属于藕断丝连阶段吧。
  “你知道这么多真的好吗？”宋昀泄了气，索性拉着阮姝去找陈子贤，“来，今晚姐姐罩着你。”
  杀青宴热热闹闹地持续了许久。阮姝以明天还要拍戏为由，挡下了不少酒。
  陆深来得晚了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陈子贤抓住，“陆总怎么现在才到。来来来，先自罚三杯。”
  “……”陆深扫了阮姝一眼，看到她安然无恙才算是放心。他沉默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杯酒很快下肚，得到了许多的喝彩声。
  “软妹子。有人给我送了东西过来，就在大门口。我这边要和陆深喝几杯，走不开。”宋昀神神秘秘地凑到了阮姝身后，和她咬耳朵，“你先帮我拿一下好不好？”
  阮姝没多想地点了点头，“他长什么样？”
  “外面就一个人，很好认的，你快去吧。”宋昀着急忙慌地推着阮姝往外走。
  反正她也不想见到陆深，正好出去透透气。阮姝冲宋昀摆了摆手，“好了，你去找陆深吧。”她不懂宋昀和陆深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毕竟同在一个圈子，他们会认识也并不奇怪。
  会所门口果真只有一个人。他背对着阮姝，抬头望向夜空，仿佛这繁华的城市都不在他的眼里一样。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宋清泚回来了。甚至不需要他回头，阮姝就知道，是他。
  像是有感应似的，那人很快转过了身来。
  宋清泚穿着一身黑色手工西服，看到她的时候眼里泛起了清浅的笑意，修长的身影披着月光。
  这画面似曾相识，阮姝蓦然想到了当初唐希叫她去影视城门口接人的时候。那时的她根本预料不到，自己会和他产生这样的羁绊。那些不曾对他人说出口的话，在他面前却能吐露得十分自然。
  “想走了吗？”一道清越的声音飘到了阮姝耳里，她看到他朝她伸出了手。手心摊开向上，掌纹清晰，手指干净修长。
  阮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不问去处。
  于是等到陆深出来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宋清泚那辆悍马渐渐驶离这家会所。
  陆深知道，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亦或许，从来就没有拥有过。
  宋清泚带阮姝去的是一片老城区，他停好了车子之后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下起了雨来。他撑开了一把伞，熟门熟路地带她走进了一个不甚起眼的小胡同里。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少有行人，只有他们在缓缓前行着。雨伞大部分都倾向了阮姝那边，宋清泚的右肩很快就被雨淋湿。
  看到周遭熟悉的环境时，阮姝以为他要带她去南园，但结果只是路过而已。他们一直走到胡同深处的一栋独立院落前，才停了下来。
  这里被绿树环绕，白墙灰瓦，颇具古意。
  宋清泚带着阮姝缓步走上了门前的石阶，他伸手敲了三下门环。
  不多时，就有人来替他们开门。女子约莫五十出头的年纪，她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身上是同色的长袖旗袍，黑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了一个髻。
  是沈珏？那个在八九十年代风光无限的著名艺术家。她本身是京剧演员，表演是她的第二爱好。最灿烂的那几年里出演了《白茉莉》、《城南往事》、《玻璃裙》等经典电影，捧回了诸多奖杯。之后她专注话剧，饰演了许多不同类型的角色，有“话剧女王”的称号。
  “难得见你带人来看我。”在看到宋清泚的时候，沈珏微微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可亲。而她的眼睛，像是古井一般安宁，写着的是岁月沉淀后的美丽。难以想象，她今年已经五十有九。
  说完，沈珏领着两人进了门。
  院子里的葡萄架因为下雨的缘故，葡萄叶显得愈发鲜嫩了起来。葡萄架下置放着石桌石凳，夏天乘凉最好不过。有雨水沿着屋檐流了下来，落在下面的水缸里，发出悦耳的声音。
  “嗯，先带过来让她认认门。”宋清泚自然而然地回话道。
  阮姝正沉浸在沈珏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听到他的声音时心里微微一动，这瞬间竟觉得他的声音远胜过春雨夏雷、秋霜冬雪。
  走在前头的沈珏收起了伞，拉过阮姝的手走进了大厅，“小姑娘是叫阮姝吧？模样真俊。”自家外甥老早提过要送一个弟子给她，现下她算是明白了，这是在讨好人小姑娘。
  正对着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幅腊梅山禽画，腊梅的枝干交错着向上伸展，枝头几点红梅绽放，一对山雀站在枝上互相依偎着。画的左面题有诗一首，右面落款处后押名章，黑红相映。上方空灵处补钤压角章两枚，与名章遥相呼应，形成对称。
  “沈老师好。”阮姝没想到宋清泚事先和沈珏说起过自己，面上羞涩，恭敬地对沈珏说道。
  宋清泚难得看到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心情颇佳地勾起了嘴角。
  沈珏于是看了紧随其后的宋清泚一眼，“我还以为要多一个人叫我二姨了。”
  她是他二姨？阮姝面上一红，疑惑地看向了宋清泚。他眉目带笑，眼里仿佛装着星辰大海，“很快就是了。”她听到他这样说着。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持续进行着某种令人眩晕的摆动。
  第38章 所谓套路
  隐约雷鸣阴霾天气
  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阮姝稍稍侧开了头, 她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与外头柱子上的朱漆无二。但她不知道，她微红的耳垂早已经出卖了她。
  宋清泚在一旁看着，忽然很想捏一捏她的耳垂。
  “对话剧感兴趣吗？”沈珏轻咳一声, 打断了二人的遐想。
  阮姝连忙点头称是：“话剧的舞台性、直观性都是拍戏无法比拟的。我国话剧虽来自西方戏剧，但经过国人上百年的融合、改造、创新, 已颇具特色。”
  “不错。”沈珏满意地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我看过你在校时演的话剧, 你的导师更是评价你为天生的演员。”
  “还差得远了。”阮姝谦逊地摇了摇头，她的导师魏叔光是和沈珏同一辈的老艺术家。当初之所以能进《九歌》剧组, 和他也有一定的关系。
  宋清泚在一旁听她们谈话的同时，顺手沏起了茶来。他骨节分明的手穿梭在茶具之间，一帧帧画面如电影的慢镜头回放一般，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沈珏向阮姝绽放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那你介意多一个师父吗？”她的眼光素来不低, 这次愿意接收阮姝也并不全是因为宋清泚的缘故。
  “师父。”阮姝总算是明白了宋清泚的用意，当即拿起他面前的茶杯, 弯腰向沈珏敬茶。
  “好。”沈珏含笑接过, 慢慢品起了茶来，“托阮阮的福，好久没喝到阿泚亲手沏的茶了。”
  “二姨这是在怪我了？看来我得经常来叨扰你了。”宋清泚借势说道, 眼里光彩四溢。
  阮姝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这一晚上过得相当轻松和谐。临走前，沈珏送了阮姝一份礼物，只说不值钱, 非要让她回去再拆。
  时近晚上十一点，自然就还是宋清泚送阮姝回去。雨已经停了，路上行人更少，他们并肩走在小巷里，反而自成一景。
  阮姝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中规中矩地说道：“宋先生，谢谢。”她知道，再多的言语都无法表达她内心的感激与动容。
  “我只值一句谢谢？”宋清泚侧头注视着阮姝，他头顶着清冷的月光，眼神像是过了电一般，“起码也得是以身相许吧。”他不徐不缓地说着，尾音微微上扬，苏到了骨里。
  “……”阮姝觉得自己现在满脑的问号，难以想象这样的话会从宋清泚口里说出来。但光是这么听着，她便难以自持。不敢想象，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应下了。
  宋清泚见她涨红了脸，心情又好上了几分，“我逗你呢。”
  这样撩妹简直犯规。阮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自己的心跳，“幸好你撩的是我，要是换做别人，大概一早就答应了。”
  “嗯，所以我只撩你。”宋清泚扬了扬嘴角。
  阮姝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跳再次被他打乱，她微微偏过了头，不敢去看他的脸，“宋先生说笑了。”对着那样的一张脸，很难说出拒绝的话。她怕他真的说到她的心坎里，更怕自己会因为他而陷入疯狂。
  “还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宋清泚故意叹了口气，他看着阮姝的耳垂跟着变红，鬼迷心窍地伸手去捏，然后快速地捧起她的脸，“知道了吗？”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中那一片深沉迷人的海域，正不动声色地引她坠入。她心跳不已，这瞬间耳畔炸出了无数声响。内心最荒芜的角落，都开出了花朵。
  阮姝只能点头，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未来迷失的自己。她微仰着头看他，他侧头面向她，视线在空中相对，这样的场景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乖。”宋清泚顺势抚上了她的唇，蜻蜓点水般地很快便松开了。
  阮姝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百转千回。
  第二天拍戏的时候阮姝难得地有些不在状态，他的脸频繁在她脑中出现，平常一次就过的戏拍了两三次才算过。
  “终于有点像普通的优秀演员了。”谢译不知是夸她还是在损她，拍完的时候这么说了一句。
  阮姝无奈地对他笑了笑，去陈姐手里拿了午餐后就躲到池塘边去吃饭了。
  “别太在意，谢导其实很喜欢你。”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带来了一阵风。
  是戏里的男二方遇。他是这两年火起来的小鲜肉之一，资源不错，经常在大荧屏出现，演技还算中规中矩。但据说谢译原先找的男二不是他，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进组。
  方遇的五官长得很周正，在圈子里有着很高的辨识度。或许是教养得好，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一丝不苟地对着你的眼睛，会觉得很真诚。
  “谢谢，我没事。”阮姝摇了摇头，将盒饭搁到了一边。谢译的话说得并不重，她没放在心上。反倒是她自己没有想到，宋清泚会对自己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说实话，你的演技简直可以吊打那些小花了。”方遇继续说道。他一进组就被阮姝的演技惊艳到了，明明是个新人，和影帝飙起戏来也毫不逊色。
  方遇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介于成熟和不成熟之间，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带着稚气和可爱。阮姝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那我祝你早日吊打其他小生。”
  他所饰演的角色杜淮笙是唯一和沈卿有感情戏的，戏内接触得多了，戏外两人聊起天来也算是熟稔了。
  “好。”方遇调皮地冲阮姝眨了眨眼睛，“不过可能需要未来的影后小姐给我开开小灶。”说完他有模有样地把剧本拿了出来，竟是真的准备向阮姝调教一番。
  “谈不上什么小灶，你这样说我以后拿不到奖岂不是很尴尬？”阮姝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剧本和笔，“我就大概和你说下我对杜淮笙这个角色的看法。”
  这天下戏的时候方遇堵在了阮姝的休息室门口，他说要请她吃饭，以借此来感谢她的指点。
  所以先前方遇是故意来找她讲戏的？这套路有点深，打了阮姝一个措手不及。
  阮姝本想拒绝，但他双手合十，湿漉漉的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乖巧卖萌的模样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不要太夸张，在这附近随便吃点就是了。”阮姝终于妥协。
  方遇点头，果然带阮姝去了片场周围的一家小有名气的火锅店。
  正值饭点，火锅店里热热闹闹地聚了很多人。阮姝进店前忍不住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方遇，“你真的不乔装一下？”
  天气渐渐地寒凉了起来，她穿着宽松的白色毛衣和修身牛仔裤，说话的时候带出了一口热气。
  “你怕？”阮姝透亮的眼睛如湖水清澈，方遇不由反问道。他黑衣黑裤地站在她边上，意外地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