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看着那边在角落里正和英利说话的韩正午，林允儿趁着机会凑到了一名女警身边，小声询问起来。
  人要深交很难，但要初步建立起交情有时候只需要一件事就足够了。
  林允儿昨天任劳任怨的表现赢得了弘一派出所内大部分警员的认可，所以眼下这名女警员也没怎么犹豫，在她耳边简单叙述了一遍来龙去脉。
  事实上，整件事也没什么值得好保密的地方，总体来看就是个平时很常见的酒后纠纷。
  “所以说，”林允儿在尝试重组案情，“那位成小姐从酒吧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被害者在强迫另一个女孩跟他上车离开，于是过去阻止，结果中间不小心伤到人了，所以两边就起了纠纷？”
  “这个嘛，如果站在女方的立场上，过程好像就是这样。”女警员抱着手点点头，“可是这事说实话，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一下子很难分清楚。”
  “不是有目击者吗？”
  “唉，当时是尚秀他们那一组在附近巡逻的时候碰巧遇见，周围也没什么人看见全部的经过，现在倒是在想着能不能拿到酒吧里面和路边的cctv（监视录像），到时候事实估计就比较清楚了。”
  林允儿若有所思地眨着眼睛，又问：“那另一位当事人呢？那个成小姐不是说看到对方准备强拉一个女生上车才产生争执吗？”
  “这个嘛，”女警咂咂嘴，转头对林允儿做了个耸肩动作，“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尚秀他们当时到场的时候，现场就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人是代驾司机。”
  “那么那个受害的女生呢？”林允儿惊讶地问。
  “不知道。可能是受到太大的惊吓，中途自己跑了，也可能是本来就没有这么一个人。”女警回答。
  林允儿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又瞟了一眼气氛不算好的大厅里面，愈发压低了音量：“这可能吗？只要看过监视影像就知道的事情。”
  她当然能听懂女警员的意思。这话就意味着英利是有撒谎、做伪供的可能性的，但这种行为在林允儿看来是既不理性又难以理解。
  “怎么不可能？”女警员也偷偷看了几眼不远处，对林允儿小声说，“诺娃你可能刚刚进社会。如果你在派出所待久了，你就会发现这世上又太多荒唐的事情了。即便是明明知道一戳就破的谎言，进了派出所里，也有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
  林允儿微微拧着眉，喃喃地轻声问：“所以你们现在是偏向那名受伤的男士吗？”
  女警员又摇摇头，说：“我们的立场有什么用？凡事要看证据，而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果找不到有力的人证，即便路边的cctv拍到那个受伤的男士真的和人产生过争执，光从画面上，我们也不一定能得出什么结论。事实是，那位成小姐的确是伤人了，这事若是没有别的变化，她就一定会是过错方。”
  “可是万一那位成小姐说的是事实呢？”
  不知为何，大概是发现英利和韩正午俩人是旧识的关系，再加上同为女性的缘故，林允儿的内心不自觉地偏向了相信英利的供述。
  “事实也分很多种，如果我们找不到另一个当事人，人家被害者说是单纯的情侣吵架，你要怎么办？”女警员用一副勘破世事的口吻反问。
  林允儿无话可说地张张嘴，最后只好无奈地说：“所以现在只能等cctv取回来再说？”
  女警员点着头，“两边各有一套说法。女方说自己是见义勇为，男方则说她其实就是发酒疯，莫名其妙冲过去打人。”
  林允儿也点了点头。
  她重新看向还在低着头听韩正午讲话的英利，远远地望上去，她只感到这名绑着马尾辫、背着挎包的年轻女孩和自己今天的打扮有些相似。她从对方身上能感受到一股让人喜欢的质朴的感觉。
  “奇怪……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成小姐？”林允儿仔细回忆了一番，却没能从脑海中翻出相应的信息。
  旁边的女警员含笑地瞥瞥她，说：“不是说这个成小姐也是记者吗？说不定你们在哪里见过面呢？而且比起成小姐……我感觉我们所内不少男警员看诺娃才是真的眼熟？”
  这话一说，林允儿立刻讪然地笑了笑，低下头去状似害羞地没再出声。
  女警员的话其实不一定是在指代什么，只是兴许是艺人真的当久了，又或者她这身特意经过考虑的打扮还是过度了点，在派出所里一天待下来，即便脸上时刻戴着口罩，林允儿的身后也还是不知不觉多出了些警员们的窥视目光。
  其中绝大多数是年轻的男警察。
  搞得中午休息时，韩正午都难得打趣了林允儿两句，说好在她只定了两天两夜的时长。这要是在派出所多待几天，哪怕林允儿的身份不被发觉，身边估计也得聚拢一群头脑发热的毛头小子了。
  这边正说着话，那头在办事警员的办公桌边，也有了新的动静。
  “那个，警察先生。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刚刚不是跟两位解释了吗？先要等现场的录像拿回来再说。”
  那名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还要再说，旁边就有人拉了拉他的胳膊。
  男人转头看去，面露尊敬地垂下头。
  “算了……”开口的人面颊和脖颈处都残留着些微的血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刮过，又像是被东西打过，甚至还有微微的淤青。
  他此刻的表情显得十分冷静，侧过头去，望向正巧也向他看过来的英利两人，嘴里淡淡地说：“反正时间都浪费了，总要有个结果不是吗？我可不想下一次再来这种地方。”
  坐在他对面的办事警员扬了下眉毛，之后就不以为意地摇头一笑。
  然而默默注视着这人身影的韩正午在沉思了片刻后就转身对英利说：“你这次惹到的家伙恐怕不好处理了。”
  “我知道，不就是财阀子弟吗？”在韩正午面前的英利像个没成熟的小孩子一样，撇撇嘴低语，“我要是怕这个，我就不会偷偷跟踪他了。”
  “呀，你以为有钱人就光是有钱吗？”韩正午蹙着眉教训她，“万一，这回他揪住你不放，你要怎么办？”
  “哎，欧尼！”
  “嗯？”
  被韩正午瞪眼一看，英利就萎下声去嘟囔：“前辈……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真是看到那个女孩被那家伙强迫着拉上车，所以我才忍不住跑出去阻止。只要找到那个女孩，事情不就清楚了吗？到时候说不定就是这家伙求着我和解了。”
  见自己这位曾经的后辈还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在她身前叉着腰的韩正午不由哼笑一声，想了想就再次皱眉问：“你确定你得到的情报没错吗？”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真的！”英利抓紧挎包的背带，神秘兮兮地凑到前辈耳边说，“这家伙是圈内挺有名的，和他有过不好遭遇的女生可不少。当然，大部分可能都是你情我愿，他给钱，那些女生愿意收，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听说有几个人上了他的车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韩正午叹气地捏捏眉心说：“‘听说’、‘传闻’，呀，这些话有什么用？还有，即便是事实又怎么样？”
  “欧尼你就不担心失踪的人吗？”英利瞪大眼睛问。
  “怎么？你觉得她们是死了吗？”韩正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那句英利藏在心里不敢说出口的话。
  看到后辈眼里一瞬间有了些变化的情绪，韩正午不易觉察地抿抿嘴，又一次回头看向了那名由律师随同坐在警员的办公桌前的年轻人。
  她的眼神略微复杂，又有些许藏于深处的凝重。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事，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哦，人回来了。”
  一直自顾自敲着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办事警员站起身来，随之有所动作还有包括林允儿在内的一干人。
  “怎么样？录像呢？”
  那两名刚从外头回来的巡警面对着一众目光，脸色不太好地摇摇头说：“运气不好，那段路口最近正好摄像头坏了。”
  大厅内的气氛一静。
  办事的警员也忍不住皱起了眉，继续问：“那酒吧的影像呢？”
  “哥，这就是问题所在。”另一名回来的警员摘下帽子无奈地接口说，“那个酒吧的老板说什么要保护客人们的隐私，而且事情不是出了酒吧才发生的吗？对方说除非我们找检察要张搜查令过去，否则不愿意交出cctv的影像。”
  办事的这名警员忍不住抬起手挠挠头，一手叉着腰，长呼一口气。
  在一片安静之中，前面始终话不多的年轻人就忽然动了动身体，开口说：“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按照程序做个结束了？”
  他无视了别人看来的视线，扭头看向英利，说：“我的要求不多，医药费，还有鞠躬好好道个歉就行了。当然……”他的话音顿了顿，“我希望能听到一句‘我错了’的话。”他平静地盯着气得胸口起伏的英利，轻轻地补充，“真诚一点。”
  英利双手紧攥地刚要走过去，手腕就被边上的韩正午给拽住，她红着眼眶偏头一看，只见前辈对她暗暗摇了摇头。
  派出所的办公室大厅里开始变得更加静默。
  “怎么了？难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吗？我自己可不觉得。”
  年轻人用手指碰了碰自己脸上的伤口，疼得一咧嘴，眼底闪过了一抹外人看不见的阴沉，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扭脖子，终于冷下脸来看了看身边的男人。
  提着公文包的律师刚要会意地起身处理，与此同时，派出所的大门外面突然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一出现，立即就被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然后，又有两道不约而同的惊讶声音响起。
  “主……主编？”英利看着冷着脸走进来的金主编，面上一阵诧异和意外。
  “你怎么来了？”原本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的林允儿顾不得引人注意，走出了人群，吃惊地迎了上去。
  “我想着今天你大概要很晚才能回家，所以打算过来和你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去。”
  微笑着走到女友面前的林深时抬手看看手表，然后转头环视四周。
  “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
  ◆
  （第二季第5集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