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节
作者:寒小期      更新:2022-08-26 00:20      字数:6199
  第138章
  离八八年汉城奥运会还有好久呢, 就连全运会感觉也挺遥远的,起码对于臭蛋来说, 这些全然不叫个事儿, 毕竟哪怕今个儿教练刚给他打过气,都不用等明个儿, 到了晚间他就和着饭菜一道儿给吃下肚子了。
  也因此, 他全然不知道自个儿又被惦记上了,而且惦记他的人还有好几方, 除了田径队的教练组,还有上赶着来凑热闹的春晚节目组, 甚至连电影制片厂都想横插一杆子。
  自打国家开始大力发展经济, 感觉整个儿风貌都跟以往截然不同了。明明前头几年还在为了口粮拼命, 到了如今,已经不单单开始追求物质享受,连带也越发提倡精神方面的享受了。
  不过, 对于臭蛋来说,生活依然无比简单, 甚至比他亲姐喜宝更平静。除了日常训练外,他也就是早中晚跟对象碰个面吃个饭,每周给他妈打个电话, 旁的就没了。
  “上哪儿去?又是去找你对象?”
  训练结束,队友拿着毛巾擦脑门子上的汗水,能在大冬天练出一头一脸的汗,单就凭这个, 已经足以看出他们平日里的训练强度了。
  臭蛋的情况比他好点儿,他轻易是不会爆发的,尽管每趟的成绩在队里都算不错,可那是相较于队友们而言的,在他自个儿这边,只能算是平平。用教练的话来说,宋涛同志是大赛型选手,日常训练里最多出八分力,到了赛场上才会全力以赴,而且还知道在小组赛上稍稍收一下,及至到了决赛瞬间跟变了个人一样,豁出命去拼搏。
  这些经验是来自于上届奥运会,可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没人知道,当臭蛋站在决赛场上,左右全是“毛头哥”时内心有多崩溃。
  那些年,被毛头哥支配的恐惧……
  至于日常训练,队友清一色都是同胞,哪怕田径选手普遍都被晒成了小麦色,那也不至于认错人。没了压力,自然也就没了动力,连动力都没了,谈何命令奋斗破纪录?
  真相就是这般残酷,可惜眼下还没有人看透这些。
  开口发问的队友就是其中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今个儿的训练他表现不错,有几次还险些跟臭蛋并肩前行了,虽然最后一刻还是被超越了,可他心里头却是美滋滋的。差一点儿不算啥,关键是比谁差一点儿,他坚信只要继续努力,等到下一届奥运会,兴许就是他大放光彩之际了。
  “对,找媳妇儿。”臭蛋把毛巾搭在手臂上,简单的把东西收了收,打算先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去找他对象。
  “你俩不是才订婚吗?这就媳妇儿、媳妇儿的叫上了?”队友停下了抹汗的动作,扭过头奇怪的问。
  “都订婚了还不是媳妇儿?”臭蛋反问了一句,没等对方回答,他就自个儿抢答道,“反正她就是我媳妇儿,我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我媳妇儿了。她笑起来软软的、甜甜的,一看到她笑我就打心底里高兴。”
  队友默默的抬头望天,心下纳闷,笑容甜美也就算了,谁还能笑得软软的?又及时想起国家队里这些人多半都是文盲、半文盲,像他这种初中毕业的,已经算是高学历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头就痛快多了,正打算跟臭蛋一道儿去冲澡,结果一回头,人家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喂!等等我啊!”
  国家队体育训练基地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这个条件不单是指衣食住行方面,还有现在这年头极为稀罕的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甭管是春夏秋冬,起码洗澡太方便了,不单有冲淋的,还有公共澡堂子可供泡澡。每回日常训练结束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都会冲个澡,再泡一泡,既舒坦又解乏。
  不过,臭蛋一般也就冲个澡,澡堂子啥的,南方人终究不大适应,再说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早点儿去找他对象,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单单两个人坐在一道儿,都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今个儿也是一样,等他队友急匆匆赶到时,他已经差不多洗完了,回头就换上干净的衣裳,跑去找他对象了。
  “怪不得我姥常说,老天疼憨人,傻人有傻福。唉,我觉得我也挺傻的,咋就没人来疼疼我呢?啥时候才能有媳妇儿……”
  旁边一人随口接腔道:“等你拿到了奥运会……哦不,全运会冠军吧。”
  “也对,我还年轻呢,总有一天能超越涛子哥的!”被同伴这么一激励,他瞬间燃起了斗志,雄赳赳气昂昂的,冲进了澡堂子。
  搭腔那人愣是在更衣室里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伸手挠了挠头:“涛子哥?我咋记得咱们几个都比宋涛大呢?”
  忙着去找女朋友花前月下的臭蛋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小弟荣升为了哥。
  荣升成了哥,也得继续过日子。
  早睡早起、健康三餐、日常训练……臭蛋和他对象,暂时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有的只是汗水和笑容,以及对各项大赛的期待。
  此时此刻,臭蛋还不知道,自己将成为很多人的梦魇。那些已经在他之前取得成就了也就罢了,最惨的是他的同龄人,以及比他还小的那些优秀运动员。
  很多时候,真的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别人太优秀。亦如不分昼夜都待在空中的星星,明明在黑夜里能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却在白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被那炙热明亮的太阳光衬得黯然失色。
  臭蛋就是那枚太阳,正徐徐的升起,而头一个被炙烤的却是大洋彼岸的短跑健将刘易斯。
  刘易斯也是倒霉,他本该参加八零年的莫斯科奥运会,没想到却正好摊上了美国全面抵制苏联。那一次,他连比赛都不曾参加,更妄论夺冠了。
  等到了八四年洛杉矶奥运会,他满怀着雄心壮志,期待能在家门口夺冠,而且还盼着能重现他偶像欧文斯的辉煌战绩,也就是一举夺得四枚金牌。
  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一九八四年,卡尔刘易斯在自家门前遇到了他一生中的对手。用中二的方式来说,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宿敌。
  来自中国的宋。
  那一年,他连着丢了两块金牌,一百米和两百米这两项世界瞩目的比赛,他都输了,还是那种输了比赛又输人。哪怕同时他也取得了跳远和四乘一百米接力赛中,仍然以绝对优势获得了冠军,依然不能叫他释怀。
  团体赛和个人赛,在国家看来是没差,可对于运动运本人而言,却是截然不同的。至于跳远,那属于田赛范畴,而在奥运会径赛场上,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获得过任何一枚个人赛金牌。
  貌似以后也难。
  此时已是八五年年终,大洋彼岸的美国正在欢度圣诞,可惜刘易斯再也没了这个心情,哪怕这一年,他跑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可那个成绩却仍无法超越臭蛋。
  洋鬼子不知道啥叫“既生瑜何生亮”,他只是在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感受到了生无可恋。
  臭蛋什么都不知道,萌萌哒他依然在陪女朋友吃好喝好。
  转眼间,就到了元旦假期。
  国家田径队这边,难得发了善心,给手下的队员们放了两天假。这点儿时间,家在外地的队员也只能去京市市区里逛逛街,或者买些吃的喝的用的给家里寄去。而那些凑巧家在京市的,倒是有福了。
  照例,负责臭蛋等人的生活老师给老宋家去了个电话,这要是其他人,爱干啥就干啥,横竖他们这儿也没有年岁太小的队员。可谁叫那是臭蛋呢?国家队出了名的撒手没。
  于是,到了元旦这天的大清早,跟女朋友手拉手一起等在门卫室里的臭蛋,看到了许久不曾见面的家里人。
  “黑子哥!”臭蛋一声高呼,成功的把已经下了车的毛头又给怼了回去。
  负责开车接人的强子,一个没忍住直接趴在方向盘上,笑得浑身打颤,半天都没能起来。还是臭蛋自个儿没忍住,拉着女朋友颠颠儿的赶了过来,并在他女朋友的提醒下,果断的改了口。
  “大哥,二哥。”臭蛋开了车门,先让他女朋友上车,这才高兴的钻进车里,整个人都趴在副驾驶座上,兴高采烈的跟两个哥哥套近乎,“这是新的车子吗?我怎么记得上次好像不是这个车呢?”
  强子本来已经笑够了,一听这话又给趴下了,边笑边夸道:“臭蛋你最近记性真不赖,没错,我换车子了哈哈哈哈……”
  其实也不是换了车子,而是前不久刚添了辆小车,至于原先那辆货车,他也在开,毕竟他那个生意多半时候都需要用到货车,又因为生意太忙了,他还特地培训了个司机,轮班开。
  “换新车子那么高兴吗?”臭蛋迷茫了一下,很快就转了话题,“大哥,妈呢?妈咋不来看我呢?”
  “妈她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她说最迟今年年底,一定会给我找个好姑娘的,好叫我结婚。”强子也很无奈,好在今个儿才元旦,距离年底还有很久很久,这么一想,他就无所谓了。
  万万没想到,臭蛋听了这话还附和的点了点头:“嗯,妈说的对。”
  强子木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后头坐着的臭蛋弟弟别的都好,唯独凡事都听妈这一点,叫他格外的无语。
  想了想,强子决定劝上一嘴:“你呀,不是已经订婚了吗?所以以后就不用听妈的了,要听媳妇儿的话。那个老话不是说了嘛,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身旁坐着的毛头斜着眼睛瞥了瞥他,虽然没立刻吭声,却已经在心头暗暗决定,回头就告黑状。
  后头的臭蛋陷入了沉思之中,直到车子渐渐行驶上了公路,他似乎才忽的想通了:“我觉得我可以把媳妇儿和妈都记在心里,我的记性没那么差。”又扭头问他对象,“我该听你的,还是该听妈的?”
  他对象正迫不及待的往窗外看,高兴得眉眼弯弯。其实,比起心无旁骛一心训练的臭蛋,其实她更喜欢出来逛,可惜既然已经选择了当一名职业运动员,该承受的还得继续承受下来。倒是听了臭蛋这话,她想也不想就答道:“我还小,听妈的。”
  臭蛋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遂点头:“我也还小,是该听妈的。”
  强子边开车边冲着副驾驶座上的毛头挤眉弄眼,叫弟弟理都没理他,这才忍不住开口:“你今个儿是咋了?从出发到这里,一声都不吭,你以前不是话多到惹人心烦吗?”
  “我说话你嫌我烦,我不说话你又问咋了,啥意思?”毛头整个人格外颓废的靠在副驾驶座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挡风玻璃,“我好惨啊!”
  “得了吧。”强子懒得理他,索性提高声音跟后头坐着的小弟和弟媳妇儿说话,倒是臭蛋挺好奇的,在问过了关于他妈的事儿后,忍不住问起了毛头。
  毛头咋了?他就是单纯被针对了。
  继宋卫军被赵红英明里暗里的狠狠收拾后,毛头自投罗网去了军区,他以为最多也就是跟前头夏天那时的训练差不多,苦点儿累点儿,可总算还有个底线在。万万没想到,觉得被毛头坑了的宋卫军,下狠心收拾了他,给他安排的是精英中的精英特训,每天往死里操练,一副非要在毛头内心深处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一般,愣是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里,让毛头感受到了来自于地狱的特训。
  “我叔啊,他可真是我亲叔啊!”行至市区,毛头才颤颤巍巍的开了口,语气里满满都是心有余悸,“昨个儿我离开军区,就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活着真好。”
  强子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爷上回跟爸说,叫爸考虑一下,把你也过继给四叔,爸他觉得成。”
  “成个屁!我成年了!不,坚决不!”毛头瞬间炸毛,虽说在军区特训那段时间里,一看到他四叔宋卫军,他就特想跪下来叫爸爸。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他现在自由了,才不要再去送人头。
  “噢。”强子特没诚意的应了一声。
  毛头还没缓过来,也懒得跟他哥掰扯,横竖这事儿本来就没强子啥事儿,还不如回头直接找爹妈说理去。
  偏偏,毛头是不吭声了,强子却反而没完没了了,他没再招惹一看就随时有可能原地爆炸的亲弟弟,倒是又跟臭蛋说了起来:“臭蛋啊,你别老管毛头叫黑子哥,他也演过别的戏,那个……和平年代的英雄宋卫军,看过没有?”
  臭蛋实话实说:“我忘记了。”
  如此大实话,直接把强子噎了个半死,顺便也把一脸丧的毛头给激活了:“这你能忘了,咋就没忘记黑子哥呢?”
  “你黑呀。”臭蛋继续往外蹦大实话。
  “……行吧行吧。”毛头还能说啥?一想到,当初是他瞎几把乱教臭蛋喊妈,他就恨不得时光倒流把自己一巴掌拍死。可弟弟是自个儿认的,那也就只能继续捏着鼻子认下去了。
  再看强子,他也是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显然也回忆起了当初自己瞎胡闹,唆使公社书记员篡改户口的事儿。不过,强子比毛头心更大,在意识到毛头冲着自己翻白眼后,他果断的开腔:“蠢弟弟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反正没人能比毛头你更气人了。”
  “是啊,我特气人。对了,臭蛋啊,回头你见了妈,可千万别提给大哥找对象的事儿,妈老犯愁了,就为了强子这老光棍,她每天吃不香睡不好,你得记得好好安慰安慰她。”
  臭蛋一脸懵逼,不能提为啥要告诉他?再一想,甭管提不提这事儿,妈还是要安慰的。
  不提莫名其妙就被小儿子安慰一通的张秀禾,反正强子好气,没法跟臭蛋计较,他就开始怼毛头。然而,就算毛头今个儿丧得很,那嘴巴利索得还是把强子反怼一通。于是,强子更气了,直到见着喜宝后,立马上来就是一通告状。
  喜宝:……
  大哥跟她告二哥的状,求问这个该咋办?
  不知道就找奶,喜宝只迟疑了片刻,就果断的转身去找了她奶。
  赵红英问了事情经过,淡定的往喜宝手里塞了一碗炸肉丸:“吃你的,看着就行。”就跟村里猫狗打架一样,不看着咋样?谁劝谁傻子!
  元旦虽然不能跟春节比,好赖也是个大节日,以前年景不好时,过年连个油花花都看不到,现在日子好过多了,碰上过节,当然是大吃大喝了。
  炸肉丸、烤羊肉、炖牛肉……
  正好宋家人全爱吃肉,连臭蛋他对象也是标准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菜硬菜吃得额头冒汗。强子也不知道打哪儿弄来了两瓶好酒,给他爷他爸他叔都满上,大伟也有,唯独绕过了毛头。
  当然,臭蛋是不喝酒的,他跟喜宝等人一样,喝着甜津津的椰奶,还认真的跟甜鸡蛋水比较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都一样好喝。
  过节时,老宋家的人都是齐聚在宋卫军名下这个四合院的,毕竟现在是老俩口在住,只有小辈儿来探望长辈,反过来多不像话呢。当然,在老宋家那就不是像话不像话的问题,而是没这个胆子。
  吃着喝着,喜宝还跟身旁的毛头说悄悄话,问他:“我爸怎么又不放假呢?”
  “别提你爸了。”被亲哥亲爹排挤也就算了,这会儿还被妹子给扎心了,毛头很是怨念的看了喜宝一眼,“你知道你爸前头那些日子是怎么折腾我的吗?”
  “不知道,反正我爸对我很好。”喜宝无比淡定,这是因为她早就看到毛头全须全尾的,除了头发被剃成了板寸外,跟上个月见面时也没啥区别。既然如此,那还有啥好担心的?
  毛头心口又挨了一记,黑黝黝的面庞上尽是委屈。
  喜宝挟了一筷子卤牛肉,这是她奶自个儿卤的,听说是问老姐妹要的秘方,祖传的那种,光是各色配料就不下二十种,又买了上好的牛肉,切成小块放在大土灶里,一口气炖了好几个钟头。等出锅时,卤汁全浸透到牛肉里头了,好吃又有较劲儿,她奶还说,这回卤了不少,正好天气冷,回头给她装一些回学校,吃的时候埋饭里捂一捂,可比学校食堂的菜更下饭。
  “妹啊,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毛头眼瞅着他妹吃得巨开心,忍不住也跟着挟了一筷子,嗯,味儿确实不错,可依然无法弥补他这些日子受到的伤害。
  “可我不会安慰人呢。”喜宝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是赵红英一手带大的,虽然没学到赵红英怼人的精髓,却无师自通了说大实话的技能。偏偏有的时候,大实话更噎人。
  毛头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索性放弃了被安慰的想法,叹着气一口肉、一口肉,还是一口肉的吃了起来。
  眼见毛头开始化悲痛为食欲,正好朝这边看过来的赵红英,突然来了个哪壶不提开哪壶:“毛头,你对象呢?咋不来家里过节?哦,她是京市人,那你咋不去她家过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