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营销部主管的脑子和眼界，他这会儿必然坐立难安，既想跟姜禹求情，又不敢打搅姜禹。
  他多半以为，萧绮离开之昀，这件事姜禹一定会找人出气，毕竟当初他也曾推波助澜。就算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姜朔，姜禹也不会动自己的弟弟，于是就拿他这个替死鬼来开刀。
  还有当初搞过小动作的人，兴许一个都跑不掉。
  瞧瞧，姜禹和萧绮都彻底分手了，在她临走前还来了这么一手，要是还没分，指不定怎么玩他。
  只要一句话，他连下家都找不到。
  当然，这些庸人自扰萧绮虽然看到了，却不会跟任熙熙说透，人心深浅，还得自己琢磨，等历练够了，自然就会明白。
  像是营销部主管这样段位的，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无论姜朔如何针对姜禹，针对她，姜朔都不会自己下场动手，他前面摆着无数颗棋子，随时都能将黑锅甩出去。
  而她与姜朔见面，但凡还有旁人在，他们都表现得像是一家人，说说笑笑，还能互相给点“良心”建议。
  在长辈们面前演一场戏有多难呢，长辈们都是过来人，知道那是演戏，也不会要求过多，面上过得去就好了。
  待说到那些“误会”时，她还会帮姜朔解释两句，说两句好话，姜朔也会表现出一副“一日大嫂终身大嫂”的态度，声称不管萧绮是不是姜家人，只要有事，他一定两肋插刀。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争一时输赢毫无意义，只要还在战场上，这就是持久战，有本事就一辈子别露把柄，别留黑点，否则对手早晚有下手机会。
  至于营销部主管，他以前还是个部门主管，如今只是半个，名分不正，还得和任熙熙平起平坐，又不能踢走任熙熙，他自己又不是设计那块料，也就搞搞管理。
  萧绮对任熙熙说：“你只要把设计抓稳了，拿作品和销量说话，没有人动得了你。说穿了就是价值，只要你有，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任熙熙应了，临出门前，她想了想，又站住脚，委婉地问出最后一层疑问：“你为什么要那样激他，是不是因为我……”
  按理说，萧绮都要离开之昀了，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再拉一波仇恨，但营销部主管走时的脸色真的很差，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任熙熙还没自作多情到，认为萧绮会为了她当挡箭牌的地步，可萧绮刚才的行为也确实让人费解。
  萧绮笑道：“你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你这里战火转移了，你就能专心设计，程尧东也不至于再跟我抱怨，我使唤他也更带劲儿。”
  萧绮的解释点到为止，任熙熙也没再多问。
  事实上，无论营销部主管怎么记恨萧绮，萧绮都无所谓，过去无论如何针尖对麦芒，那都是部门对部门，各自争取自己的利益，无可厚非。
  就算往深了揪，也是做“狗”的替姜朔叫唤两声，不敢真下嘴。
  姜禹不阻止是因为制衡，萧绮不当回事，是因为伤不到她。
  再说阶层和背景，就像这条“狗”不敢真咬人一样，她也不可能跟姜朔的“狗”一般见识，如今“狗”失去了自己看守的部门，她又要去喜禾，自此以后它连跑到跟前叫嚷的资格都没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姜禹。
  虽说营销部主管大概率不敢玩花样，但万一呢，万一小概率的事情发生了，他一个想不开，或是姜朔下了血本，驱使他破罐子破摔搞什么动作呢？
  姜禹精力有限，如今一心在前方开疆拓土，后方决不能乱。
  ……
  一天后，萧绮听说姜禹出差刚回来，就找营销部主管谈了一次话。
  谈话内容没有第三人知道，对外营销部主管也没说过一个字，只知道谈话后他态度大变，还真的下定决心，要将设计部未来的管理工作做出花样来。
  萧绮却不放心，找了个机会提醒姜禹，要他小心。
  姜禹听了，只笑道：“不怕他动手，就怕他不动。”
  他指的是姜朔。
  萧绮问：“你已经有准备了？”
  姜禹却不答，而是话锋一转：“对了，调任的事，我知道你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我要谢谢你。”
  这话多半是营销部主管透露的，他虽然一头雾水，但在他如实转告之后，姜禹却一下子听出来她的用意。
  萧绮只说：“我知道他是个小角色，伤害不到你。但现在形势不比过去，任何人都可能成为老鼠屎，我也就只能帮你这些了。”
  这在过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因为一点小失误，就令整个行业一起地震。
  姜禹露出笑容，目光深了些，比刚才多了几分喜悦。
  萧绮正准备走，他却拉了她一下。
  萧绮转过来，他又快速收手，这样问道：“那么以后呢？”
  萧绮：“以后什么？”
  姜禹：“是不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帮我？”
  萧绮不假思索：“当然，我能做到一定去做，就算做不到也会想办法。”
  姜禹笑了。
  萧绮这时说：“不过等你将来和顾家的事情定下来，以我的人脉和关系，可能就真的望尘莫及了。要是有什么事连你都搞不定，我大概也……”
  对他们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通常不是问题，难的是那些钱解决不了，关系和人脉也触及不到，走不通的问题。
  而通常带来这些问题的人，也不缺钱。
  姜禹又是一笑，说：“明白，我也只是想知道你的态度。”
  帮不帮得上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份心是另外一回事。
  萧绮意会，想了想，遂郑重道：“姜禹，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无条件。”
  第103章
  时间转瞬即逝, 又过了半个月。
  白天大部分时间，萧绮都很投入工作，尤其是喜禾的转型风格定下来之后, 有很多事需要张罗。
  萧绮对设计部的态度相对委婉一些, 给所有人半个月的时间适应, 愿意改换思路上喜禾这条新船的，公司一律欢迎，实在做不到且打算另寻出路的, 她愿意以设计总监的身份写一封信，并附上该设计师在原来喜禾的成绩单。
  最终留下的人超过七成。
  严格来说, 这是一个互相成就, 互相淘汰的过程, 说不上是谁炒了谁，只能看是否合适、适合，是否能达成共识，是否还有缘分继续往下走。
  到此，喜禾完成了全部门“裁员”, 从这里开始, 大局初定。
  至于之昀那边，萧绮只将大部分设计工作交了出去, 管理上跟营销部主管做了数日交接。
  他也是老资历了，适应期很短，上手极快，好像是要积极表现什么似的，也像是要尽快取代萧绮一般, 管理上的事都大包大揽抢着来, 萧绮竟比自己预期中更早“解脱”。
  萧绮有些疑惑, 却感受不到营销部主管的排挤和恶意，想着是不是姜禹授意让他尽快接手？
  哦，现在不能再叫他营销部主管了，应该叫一生设计部于经理。
  在完成最后一小部分的交接之后，萧绮再来之昀，就不再碰任何事务，有时候坐在办公室里画画设计图，有时候会将精力投入到顾奕和陈炘的高定设计。
  之昀和喜禾的高定布料均已经从海外运到国内，前期顾奕也完成了三次样衣试穿，细节基本都定了。
  高定布料材质特殊，没有经验的设计师一剪子下去，很可能就要报废好几万，剪裁这部分都由萧绮亲自完成。
  如今没了管理上的事务缠身，连设计会都不用主持了，萧绮头一次感受到身为一名服装设计师的感觉，只关注设计本身，没有任何旁骛打搅。而其他设计师也给她创造了充分环境条件，尽量不来打搅。
  萧绮慢工出细活，又花了数日时间将手里的工作完成。
  待成衣完成那天，她看着自己的作品，腰酸肩疼之余，也不由得感叹。
  其实人这一辈子，穿多少吃多少都是固定的，再大的胃，再高大的身材，吃下去的米，用掉的布，也不会相差太多。
  而在有钱人的思维里，他们就会尽可能的在这“有限”的消耗里，做出最大的区别，尽可能地做出差异。
  贫穷会限制想象力，也会限制资源的获取，同样是一块布，普通人使用大众资源，有钱人则占有稀缺资源。
  人们大多以为女人的衣服花钱，耳熟能详的大牌动不动五六位数，事实上一些男士衣服布料，乍一看用色低调、保守，花纹似乎也没什么特别，殊不知一米就要六位数，这才是真正将钱花在暗处，比如夹杂金线、钻石粉或珍稀动物毛的，比如用莲花丝制成的，比如细腻度高达14.5到16.5微米的，再比如将三种顶级面料混纺的guanashina，等等。
  原材料既然达到顶级，工艺自然也要跟上，要让这些顶级材质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经久耐用不易刮丝，技术成本也是烧钱的一环。
  而当这些考究的步骤，就决定了一年所产出的数量极其有限，能有资格剪裁的设计师和裁缝也是少之又少。
  每一位设计师都曾有这样的幻想，磨炼最好的手艺，有一个自己的裁缝店，或是属于自己的品牌，用世界上最好的面料，做出最满意的作品。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云起集团给陈炘定制的西装按照顶级规格来，萧绮还真不敢下剪子，哪怕她拆剪过不少售价昂贵的服装，也知道自己还不够格，不够火候儿。
  什么样的身份穿什么样的衣服，幸好陈炘的西装只是在高档面料中的中段，如果顾奕真给他架到最高处，那反倒是一种捧杀。
  但即便是中段，萧绮身为设计师也已经心满意足。
  她很清醒，也看得清现实，她知道自己不会成为顶级裁缝，她的才能还有一些分布在管理上。或许有朝一日，她完全放下公司，专心于此，待到中年，或许还有可能再往上进一阶。
  眼下能到达这里，站住脚跟，已经足够了。
  急是急不来的。
  陈炘之前跟她说，这种沉浸式投入工作的体验，叫心流。
  萧绮不知道这几天自己算不算是达到心流状态，确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待抽离出来，甚至还会有点恍惚，对时间概念也有点模糊，竟然不知道具体过了几天，今天是星期几。
  直到半天后，萧绮见到了顾奕，才终于找到一点落地的真实感。
  顾奕来试穿成衣，但她似乎很忙，中途接了几次电话。
  萧绮也颇有耐心，仔细调整细节。
  事实上在样衣期间已经调整多次，但萧绮发现顾奕的身材还是有一些变化，她似乎胖了点。
  顾奕自己也知道，但她并不在意，还说：“不用改了，就这样。等将来瘦回来，我会穿上它们的。”
  萧绮注意到顾奕的字眼，接道：“只是两三斤的差距，很快就能合身的。”
  随即她看向镜子。
  镜子里映出她们的身影，以及旁边助理的半个身子。
  顾奕透过镜面直勾勾地看着萧绮，她的眼神带笑，还有一些欣赏。
  萧绮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她正在解读顾奕的眼神。
  那不是一个女人看另一个女人的眼神，倒像是……
  像是什么呢？
  这样的形容或许不够贴切，但它像极了一个上位者的眼神。但那不是居高临下的俯视，更不是鄙视，而是一种……如今我有名有利，且手握大权，我终于可以得到以前得不到的人或事，那种感觉。
  这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顾奕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萧绮瞬间就想到那个海外项目，八成是稳了——之前听陈炘的描述，大多是含蓄的，保守的，只知道事情很顺利。
  不得不说，事业真是最好的春、药，也是世界上最衬人的“衣服”，它带来的自信感绝非一件价值昂贵缀满宝石的衣服可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