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大人。”人类当然不会来到神殿当中，此刻在下方的是一道虚影，隐约可以看出来是人形，“我们想要更加长久的侍奉神，我们的忠心日月可鉴，但是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短暂了，每一位七神所的神使离世前都在遗憾无法继续为神明行事。”
  这就是人类贪婪的开端吗？方寒清心中发寒。
  不光是寿命，还有力量，最后甚至想要取代神明。
  祂会同意吗？
  神明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并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每一个生命都有其规律，以人类的身体来说，根本支撑不了漫长的生命，即便可以活很久，人类也做不到青春永驻，你们会一天天的衰老，老到身体无法动弹，变成一滩烂肉，意识却清醒的活着。”
  “这不是长生，而是一种折磨，即便如此，你们也依旧想要漫长的生命吗？”
  人类果然退却了。
  神明的说法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过于可怕，人类不可能接受这样的长生。
  “主神，您为什么要和他们说那么多？只要拒绝不就好了吗？”光团的语气有些不满，当然这些不满是对着人类的，“说得太详细可不好，人类就是容易想东想西。”
  唯一拥有人形的创世神叹口气，低头摸着自己的狗，轻声道：“是啊，他们总是想太多，我并不能读懂人类。”
  窗外，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转阴，落起了大雪，白色转眼便覆盖了森林，翠绿的树叶和这寒冷的温度对抗着，谁也不服输。
  祂的声音悠远，带着方寒清听不懂的味道：“这可是件悲哀的事情。”
  时光流逝，方寒清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忆中的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年，大狗狗长大了不少，宫殿和森林的风景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成不变，恍惚间给人一种时间从未前进的感觉。
  又是一次下雪天，七神所又来拜访了。
  这一次，他们请求的不是漫长的寿命，而是一些异于普通人的力量。
  “人类爆发了战争，”他低着头，慢慢述说着，“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压制他们，这场战争已经死去太多太多人了，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强者镇压人类，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一次神明没有再委婉的拒绝，而是直截了当的说道：“人类之间的事情，与我等无关，如非天灾引起的灾难，我等不会去管。”
  神明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世界的统治者，是人类的最高领袖，但世界里又不只有人类一种生命，还有被祂们圈养在狩猎森林的异种，如果人类自己将自己玩完了，那么异种将会是下一个世界的主宰。
  不过这些事情人类并不知情，狩猎森林有神明的结界，他们无法进入其中。
  七神所的来者默默的离开了。
  方寒清透过神明的眼睛，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悲伤从心头升起，也许祂早就预料到了人类会做什么，只是不曾制止不曾降下惩罚，任由自己消逝在人类的手中。
  为什么？祂为什么不阻止？
  身为创世神，人类就相当于祂的孩子一样，祂被自己的孩子所觊觎所仇视也没关系吗？
  不过很快方寒清就知道为什么了。
  复杂的花纹被绘制在了木门的前方，它横穿了整个宫殿，从门前一直延伸到了宫殿门口，以这条纹路为中心，两边的花纹呈对称样布满了整座宫殿，只有木门上面没有这些纹路。
  这是什么？
  “时机已经到了，”创世神站在门前，身侧是六个光团，“等七神所来人，就开始吧。”
  “主神，您确定吗？这太过危险了，一不小心，大家都会死。”
  一个光团开口。
  神明温柔的安抚着：“不会的，有我在，所有人都不会出事。”
  “如果七神所要对我动手，那么就立刻打开门，我会释放所有的力量，将一切截断在神殿里，”和温和的语气截然相反的，是祂冷然的表情，“从此之后，对我动手的人会代替我们永远留在这里，而我们会进入人间，拜托这漫长痛苦的命运。”
  “如果不对我动手，那就更好了。”
  神明抬手抚上木门：“不存在杀意，那么污染便无所依存，只能落入我们设置的陷阱里面，困死在这布置了千千万万年的神殿里。”
  “而我会赐予全人类进化，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力量和寿命。”七神所想要独占？不可能的事情，要么永远都是普通人，要么所有人都不普通。
  “等人类全部进化完毕，我们就可以在一次次的轮回中消减神力，成为一个自由的生命。”
  “汪汪！”大狗狗跑到了神明的脚边，亲昵热情的蹭着祂的大腿。
  “你很开心？”神明说道。
  “汪呜！！”
  “舍不得我吗？”
  神明笑起来：“没关系，你可以跟着我一起来。”
  “我们一起……”祂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怅然，“好好的生活。”
  第62章
  ◎……◎
  方寒清睁开眼, 巨大的悲伤包围了她，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眼角滑落的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她的视线无措的落在前方一片空茫的地方, 带着深沉的痛楚。
  神明计划了很久, 可祂没有接触过污染，低估了它的危险性，也不了解人类，小看了他们永无止境的贪婪。
  祂在重伤之下落入了准备好的轮回，身躯被污染带着洒向了世界, 人类自食其果，而神明同样就此陨落。
  在最后一刻，方寒清看见了很多很多, 神明所有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呈现在她的眼前，祂的过去祂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 还有一句留给未来的话。
  “如果将来的我要重新成神，想必一定是要面对比如今更加艰难的困境。”临死之际，祂的声音依旧温柔, “但请不要害怕, 我想，到时候的我, 一定比现在的我要更加强大了。”
  “人类总说神明应当无私，可我也只是……想要和我重要的存在好好生活下去罢了。”
  “你会做到的, 请相信自己, 不管是想要保护世界, 还是想要毁灭它, 都随你了。”
  控制不住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方寒清大口的喘着气，看着覆盖了天空的神明，眼中浸满的悲痛化作坚定。
  “寒清姐姐？”月扶住几乎踉跄着要摔倒的方寒清，紧张的询问，“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方寒清声音沙哑：“我……”
  “很悲伤吧。”年轻的女声响在了身后，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了层层的丝线，来到了他们身边，“每当我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悲伤。”
  方寒清没有见过她，只在她熟悉的眉眼中猜测着：“柳燕？”
  柳燕勾了勾唇，没有反驳，她含着泪花抬头看着，身上缭绕着悲哀和解脱般的释然：“很悲伤吧……”
  “这就是神骸，陨落的神明，每一个看到祂的人，都会被祂的悲伤深深的感染。”
  柳燕抬手抚上自己变得年轻的脸，自嘲着说道：“祂是那样爱着世界，却又那样的无情。”
  “我曾经是七神所的一员，同样也是参与了弑神计划的人。”
  她缓缓道，脸上怔然，陷入了回忆当中：“只不过当时的我没有直接去到神殿，而是守在了七神所里，我还记得，那铺天盖地的银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感受到体内汹涌翻滚的力量，可随后便是一片血红的雨落在了身上，它腐蚀了建筑，腐蚀了生命，杀死了我目光所及的一切。”
  “可是我、我们，被银光照耀过之后的我们，没有被它杀死，而是只能痛苦的挣扎着，生不如死。”
  柳燕低头看了眼脚下：“这里是七神所总部的原址，从此，我们被困在了这方土地，求生不能求死不
  得，每一年的今天，神骸就会出现，将这片土地上无辜之人的时间倒退。”
  “没有参与计划的人会忘记一切，年复一年的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而我们的时间则会继续往前走，就如当初神明和我们说的那样。”
  “人类的身躯无法支撑漫长的生命，我们会在这岁月里渐渐老去，最后成为一滩烂肉，腐烂到了骨头里，意识却依旧清醒的活着。”
  方寒清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突然想到了那位身在五区七神所总部的老人。
  他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一年又一年的看着这个破败的世界的？
  “只有在时间重置的这一天，我们会恢复年轻的样子，以前我们无比珍惜，可是到如今，便觉得这只是对我们的一种惩罚。”一年一年的衰老，每天只能盼望着仅此一天的年轻，这不是拯救和希望，在这天过后的年迈，巨大的反差和汹涌而起的期待的情绪，是比衰老更加可怕的折磨。
  柳燕看着方寒清，眼神复杂：“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如果……如果你真的是来带走神明的力量，那么仅有这一天可以做到，神骸只在今天出现。”
  方寒清开口：“……带走之后，这里会怎么样？”
  柳燕苦笑：“谁知道呢。”
  “也许时间再也不会重置，这里所有人都会继续前进，直到生命消逝。”柳燕看向周围被丝线覆盖的房屋，“他们会在百年后入土，而我们依旧拖着这残破的身躯，接受漫长岁月对我们的惩罚。”
  方寒清沉默了。
  良久，她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不会的。”
  “造成你们这种情况的，其实是污染源，”方寒清解释道，“神明祂……从未想过要如此惩罚你们。”
  祂是想要赐予人类进化的，只是这个进程被污染利用，才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方寒清：“所以，在我们清除了污染源之后，你们就会死去了。”
  听到了未曾想过的答案，柳燕微微睁大了眼睛。
  身为老人的时候，她的眼神显得很年轻，可当她恢复了年轻的容貌，她的神态处处代表了她是一个迟暮的老者，而此刻在她眼中绽放的神色，真正让她看上去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她就像天真的小女孩，得到了来自父母的一次惊喜。
  “是吗？”她破涕而笑，卸下了一身的沉重，“我可以……我可以离开了啊。”
  柳燕笑着，眼中的泪水哗然落下，她抬手捂住脸，哭得那样放肆。
  “对不起……对不起……”
  她被她的神明宽恕了。
  在方寒清将神骸吸收，离开村子的时候回头看去。
  那些房屋在顷刻间腐朽，睡梦中的人们安然的永远闭目，没有一点痛苦，没有一丝绝望，而那些和柳燕一样的人站在村口，目送他们离开。
  他们依旧保持着年轻的模样，直到污染被消灭，带走他们的生命，这是神明最后留给他们的温柔。
  “寒清姐姐，我们该走了。”月说道。
  方寒清收回眼神，她的模样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白色的长发垂到了脚跟，没有沾上一点污迹，被月绑成了一条长长的麻花辫，靠近之后，能够看见上面泛着的微微银光，无比神圣。
  连带着猩红的竖瞳都没有那种可怖的感觉，它注视着目光所及的一切，像是体内温热的血液，涌动着生命的气息。
  “我们先去二区，把山谷的本体带上，我还存了一份力量在那里。”方寒清伸手戳了一下黑水球，被它亲昵的蹭了蹭。
  “而且那里还存着你的本体。”
  方寒清在月吃醋前摸了把他的脑袋：“等全都拿回来之后，我们就回去吧。”
  第63章
  ◎行动◎
  “一个月了, 他们还没有消息吗？”龚雯头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