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希望杀手
  护士所谓的小忙，是让姬蓝霖在停尸屉里找一个棕色包裹，嗯，听起来真够怪的。
  不过，她许诺会有药品作为酬谢。
  “你有抗毒素吗？还有那种很厉害很厉害，喝一点点就会立刻死掉，甜甜的毒药？”
  “你是说政府发放的，葡萄糖兑淀粉做的那种骗鬼的安慰剂？哦！倒还剩一瓶。至于甜蜜的毒药，是指永梦剂吧，我们这可没有。”
  “真的没有吗？可是！我真的很需要啊！”少女的音声虽然嘶哑了，依然透着一种惹人怜惜的奇异魔力。
  “哎！服了你了！事情还没办成就讨价划价，行了行了！我答应你！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我带你去找找看。”
  “嗯嗯嗯！那我们就说定喽！”姬蓝霖点头如捣碎地连声应允。
  “等等！你的枪呢？”
  “诶？”
  “天啊！你不会打算空着手找吧？嫌命长？”
  “呃，我有一把匕首，还有这个。”姬蓝霖打开挂在胸前的监测器，这玩意就亮起红光，嘀嘀地急促叫了起来，觉得有些吵，她又关掉了。
  “呵！你是打算和它们来个肉搏？锄头都比这玩意管用。看到墙角那根撬棍了吗？站长留下的，你先拿着，有机会，我再教你做趁手的家伙。”
  这个护士，似乎有暴力倾向，什么叫趁手的家伙啊，姬蓝霖心下腹诽。她捡起撬棍，似乎是轻合金材质的，看起来很结实，却比想象的轻，棍身中后段还有绳子绑成的护手，因为尺寸小兼材质轻，身娇体弱如姬蓝霖，双手握住竟也能勉力挥动那么一两下——虽然速度慢到只能打到乌龟。
  护士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剩下的，没打开的停尸屉不多，姬蓝霖依次检查。
  “呃，按这个按钮吗？”她自言自语着，她有些好奇，不知道里边长眠着的，是哪样的人，姓谁名甚呢？
  结果，第一个停尸屉里，居然是个裸女。
  姬蓝霖的目光失礼地落到艳尸胸口上，“34E”，她喃喃道。
  “你说啥？”
  “这位女士胸围34E，好大！”姬蓝霖目不转睛地盯着，随口解释。
  “嘿！你这么确定？”
  “《冒险者生存手册》里有教程，在任何环境下，迅速而精准地判断任何一位女士的胸围，是作为冒险者最基本的素养。”
  护士：“……”
  虽然冷藏着，但这女尸似乎很“新鲜”，姬蓝霖咽了口口水，勉强抑制住伸手揉上两揉，亵渎尸体的罪恶想法，她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生物有性欲，是为了繁衍，如果仅仅为了满足而去干坏事，却没有繁衍后代，那么这欲念的产生便是无意义的。”
  过了一会，仿佛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她径自点了点头，略显艰难地阖上停尸屉。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下一个。
  这一次，里边竟然躺着条狗。
  姬蓝霖愣了愣，随即感觉扫兴——这么小小的一条，拔掉毛剥掉皮，就连煮个汤都不够，为什么不是条大狗呢？
  它戴着项圈，上边缀着三个铭牌，少女顺手扯下来。
  第一个铭牌字迹工整有力，上边写着意音语，内容似乎是新的一年的愿景或期望之类的：
  “我希望明年接的活能多些，最好多来点高空作业，好攒够钱，从贫民窟搬出来，帮囡囡选个好学校，对了！还得补上欠她的结婚戒指……”
  第二个字迹娟秀柔和：
  “生活虽然拮据，但家人平安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如果可以，想让他少接点活，少些辛劳危险。神啊，我是个贪心的女人，我还想看到他和囡囡更多的笑容……”
  第三个字迹歪歪扭扭的，很难分辨，像小孩子写的，没想到这世上居然有字和自己一样丑的人，姬蓝霖不禁心生鄙夷，她定睛细细阅览。
  “我的愿望，是让爸爸，妈妈，还有旺财，永远陪着我！还有，让他们的愿望都实现！”
  姬蓝霖像被针扎到似地，失手丢掉了铭牌，她倚着身后的停尸柜，缓缓坐倒在地，陷入了回忆。
  ……
  “霖儿还是不肯告诉妈妈，中月节许了什么愿望吗？”
  “哼！才不！”
  “是吗？嗯……但是，妈妈已经全部偷偷看过了哦。”
  “诶！？你！你这个大坏蛋！怎么可以这样！大蠢蛋！大混蛋！我恨死你了！以后！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呜呜……霖儿真绝情呢，伤透了妈妈的心，哎……反正霖儿也不要我了，那我说出来也没关系了，太阳公公，月亮姐姐，小兔子，小鱼，还有隔壁的小树小草，你们仔仔细细听好了，我家霖儿，昨夜许下的心愿是……”
  “诶诶！不要！求求你了！怎样惩罚霖都好，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
  记忆中的女子，最终也未说出口，她只是把女孩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爱怜地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滴，她温声软语地安慰着小女孩——妈妈是骗你的，妈妈从未偷看过。
  此去经年，溪水辉映的破碎流光中，皎洁迷离的纱笼月华下，自己随河灯远去的心愿母亲是否知晓，姬蓝霖再也没有机会了解了，只是，彼时许下的幼稚愿景，她却一直铭记在心底，不敢忘却。
  【首先，让她们永远陪着霖】
  【然后，希望霖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最好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最后，请令她们梦想成真】
  ……
  “你还活着吗？喂！喂喂！！”
  泪，一点点，一滴滴，坠在地上，破碎成怒放的红华，姬蓝霖缓缓从自己怀里抬起头。
  她拾起铭牌，一个个，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珍而重之地系回小狗的项圈上。
  “他们……还好吗？”
  “你说谁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挂了！”
  “一条叫旺财的小狗，它的家人。”
  “噢……你是说那只脖子上挂着许愿牌的瘦狗？ 它以前的主人一家都在地震中死光了，它是被邻居带过来的，后来它的新主人也得了怪病死了。”
  “地震？”姬蓝霖绷紧身子。
  “卡诺城超级地震啊！新联说死了300万，其实还要更多，这里的人都是那次灾难的幸存者，一家子能剩下两口就很幸福了，现在又碰到这种倒霉事，唉！我也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几个活人……怎么？你难道不是卡诺城的人？”
  “不是，我是凶手。”姬蓝霖一字一顿地，喃喃道，她的唇咬破了，面具嘴角被浸得一片朱红。
  “啥？”
  “你是卡诺城人？”
  “是啊！怎么了？得了！站长快回来了，你赶紧找包裹，记得放到大门左侧的货运箱里。”
  所谓的货运箱，就是个微型电梯，用于在楼层间快速传递工具，药品，当然不能运人。
  姬蓝霖捡起撬棍，打开第三个停尸屉，这次终于找到了。
  是棕色的长方体包裹，看起来有些分量，可问题是，里边还有一只感染体。
  这感染体没有脑袋，手掌和脚掌被铆钉结结实实钉在停床上，动弹不得，与它那萎缩干枯的手脚迥异，它的腹腔膨大得厉害，中间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内里满是锯齿状的乌黑獠牙，层层迭迭相互刮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磨牙声。
  而那包裹，正被卡在这张血盆大口里。
  “妈的，原来被这只尸蚌给吞了！你试着撬出来。”护士指挥。
  姬蓝霖依言而为，结果，撬棍刚探进去，感染体的大口就像受到刺激的巨蚌般，一下子将其死死咬住，猛烈的力道扯得姬蓝霖一个趔趄，撬棍当即脱手而出，被感染体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啧啧！这可好！让我想想……你身上带拓荒薯没？”
  姬蓝霖摇头。
  “呃，看来只能试试这个了，应该能行，你到货运箱这边来。”
  货运箱门打开，护士送下来的是一块用真空塑性密封袋保存的小玩意。
  “月饼？”
  “噢！你连这个都知道？不错！不过，这可是传说中的五仁月饼！”
  “五仁月饼！”姬蓝霖美目圆睁，幼时她便听母亲说过，月饼虽然美味，但其中有一类五仁月饼却千万不可食用，否则……否则会怎样，母亲彼时欲言又止，并未明示，不过，她却深以为然。
  “半年前，一个老头子不知从哪弄来这块五仁月饼，他只咬了一口就猝死了，治安官怀疑这是投毒谋杀，这月饼作为证物，就扣在我们这了，当然最后也没检出什么有毒物质，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我觉得既然是传说中的五仁月饼，应该可以试上一试，你需要防护手套吗？”
  “还是……算了。”毒性应该不至于穿透皮肤吧，不过穿透了也没事，姬蓝霖这般想，她小心翼翼地捏碎一块，投进感染体的嘴内，便见这玩意顿时像被电打了似得，大口猛得一阖，浑身紧绷，躯体高高挺起，接着，它的肚子就毫无征兆地越鼓越大，越鼓越大……
  危险！姬蓝霖的直觉嚣叫着，她刚下意识斜后退开几步……
  “轰！”一声巨响！
  由于靠得太近，她被感染体爆炸形成的巨大气浪冲击波猛地拍在了墙上，就像一只被人扬起手臂砸在地上的小螃蟹。破旧不堪的水手布斗篷无法给她任何防护，停尸柜的不锈钢碎片，像炸弹破片一样打在她身上。
  贯人脑髓的腐败恶臭迅速弥散，姬蓝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她勉力撑起身子，只见放包裹的停尸屉整个炸没了，停尸柜结实的不锈钢内壁也被气浪扭曲撕裂，从内向外张开拉伸，形成了奇特的喇叭花形状。
  她咬着唇，忍着浑身剧烈刺痛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包裹。
  幸好，这东西够结实，她搂进怀里刚一转身，便见着一簇又细又长的足肢从洞外探了下来，这些足肢是黑白花斑色的，像一根根巨型昆虫的长腿。
  这究竟是只怎样的怪物啊……姬蓝霖觉得，自己可能没机会拿到米凯尔妈妈所需的抗毒素了，不过，在此之前，至少……
  监控屏这边，护士看着那未名少女无视身后的恐怖怪物，慢条斯理地将包裹置入货运箱的淡定模样。
  “叮！”她手边的货运箱门打开了。
  乍一看其貌不扬的包裹，被护士拇指一点，便有一片半透明的全息屏凌空呈现。
  【身份确认，薇拉上士，请指令】
  【迷雾】
  【行动代号已验证，将启用临时通信协议，请等待】
  包裹自行打开了，包裹内满溢的凝胶中，浸没着三件物品—一一小捆绕在静电矩上的单分子丝，一联诺维娅干扰剂，一盒像是巧克力的塑性智能炸药。
  “呼……”薇拉舒了一口气，东西总算拿到手了，她瞥了一眼监控屏上，用长长的足肢将斗篷女孩钉在地上，正全力喷吐绿色腐蚀粘液的前新联情报员，威廉姆斯阁下。
  对于这位阁下，薇拉的评价只有四个字：尽职尽责。在医疗站执着地找了一年“内鬼”不算，他死后都占着停尸间，搞得那里污染居高不下，以致她迟迟无法取出“快递”。
  说起来，就原人女子的眼光来看，他还算是个帅哥呢，长得帅的情报员，可真是稀罕货，不过，如今他秃了头，喉咙里还长出来根手臂长的“针管”，和帅可沾不上边了，乍一看，更像只由尸体堆积起来的大蜘蛛。
  至于那名帮了她大忙的倒霉女孩，薇拉当然从心底里感谢她。
  自然，她也清楚，不消一刻钟，这女孩就会被裹在身上的粘液彻底溶解，然后像果冻一样被“威廉姆斯”吸个干干净净。
  薇拉犹疑一会，掰下一大块塑性炸药，捏成球形，将手上抽了三分之二的老式卷烟插到上边，最后丢进货运箱里，按下递送键。
  这个份量，足够让斗篷女孩和“威廉姆斯”解脱了，说不肉痛是假的，毕竟这些炸药之后还大有用处。唉！谁叫她心地善良，有恩必报呢？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薇拉摇了摇头，她又点燃一根烟，背上包裹，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