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两人站起身子，告辞打算离开。
  “那总，张总，”看着张扬一副“证据问题如何解决？并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神态，夏溪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如果律师知道委托人在隐瞒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事实，是可以终止代理的。希望看到更多证据之后……我能为我刚才的话道歉。”
  知不知道抵押贷款的事，是案子的核心所在，也是缘起，理所当然可以算作“与案件有关的重要事实”。
  律师不能伪证。如果明确知道委托人在说谎，要把案子close掉，虽然一般律师并不会这样做。
  “哼，”那事成说，“你们律师，不是应该保护委托人吗？”
  “错，”夏溪回答，“是‘保护委托人的合法权益。’”
  “切。”
  “……”
  …………
  那事成与张扬走了半小时后，夏溪听到手机发出“叮”地一声。
  她拿起来，发现那事成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一个表情包。
  那是美国总统特朗普当年主办、主持真人秀节目《飞黄腾达》时的经典台词：“you are fired！”
  表情包中，特朗普坐在红色的椅子上，一头黄毛十分霸气，底下配了张图：“you are fired！”
  夏溪想：我……我先被解雇了？？？我还没有终止代理，就先被解雇了？？？
  夏溪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那事成。
  那事成，是装得幼稚到傻？在商场上，如果对方一副社会精英派头，对手第一时间就会生出戒心。而对于一举一动十分纯真的人，人们则会放下戒备、产生好感。这会使人事半功倍。
  又或者，那事成真的是好像一个孩子。孩子，往往不懂是非、善恶，他们才最看中“利益”，想要什么就伸手去抢，想要打谁也扑上就打，不会考虑很多。
  哎……
  夏溪有点感慨，登上微博小号，发了一条：“i am fired[哭泣][哭泣][哭泣]。”
  第13章 破冰（三）
  夏溪微博大号叫作“房产律师夏溪”，经常“科普”房产知识，而小号呢，才是平时用来与朋友们互动的。
  “i am fired[哭泣][哭泣][哭泣]”刚发出去不久，萧雅便在下面回复：【你被律所开除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夏溪连忙解释，【就是，代理的第一桩较大金额案件，黄了。】
  萧雅：【黄了？】
  【嗯。娜娜不要我了，[哭泣][哭泣][哭泣]。】对着萧雅，她管那事成叫“娜娜”，没透露过具体细节。
  萧雅：【为什么呀？】
  夏溪：【我有一点怀疑娜娜隐瞒事实，娜娜生气，把我开了。[跪了][跪了][跪了]。】其实她是十分怀疑。
  萧雅：【又较真了不是。不过，这是你的缺点，也是你的优点，也没必要改变。】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安慰了下夏溪。
  在一堆熟悉的id当中，夏溪发现了个画风非常清奇的——“妩媚的口红姐888”。
  夏溪：“……？？？”
  这是什么鬼？？？
  她点进这个号。
  第一条：【你可曾知晓，自你那天决绝离开，我便不曾沾染爱情，愈深刻愈悲伤。】
  第二条：【因为我不知道下一辈子是否还能够遇见你，所以今生今世才会那么努力把最好的给你。希望我们一直幸福。】
  夏溪：“……？？？”
  这他妈的，两条鸡汤，相互矛盾？这“妩媚的口红姐888”，到底是有男友，还是单身狗？？？
  再往下看。
  第三条：【好冷，不想上课。】
  第四条：【公司里的的贱女人终于滚了！】
  夏溪；“……？？？”
  又是，相互矛盾？？？
  第五条：【18岁，努力！】
  第六条：【坚持母乳喂养，每天打仗一样。大宝二宝都是我的天使。】
  第七条：【不开心。】
  第八条：【好开心！】
  夏溪：“……”
  仿佛精分。
  下面还有自拍。虽然，几个网红的脸很难被区分开，可是夏溪火眼金睛，非常敏锐地察觉出——几张自拍里的绝逼不是一个人。
  再往下看，鸡汤还会重复出现。
  明显是个小号。某个神秘人物，直接在淘宝上找到那种“微博老号十级，五元一个”的专卖店，拎了一个就来发言。
  而且，还是一个刚买的号，因为最后一条鸡汤……就是昨天。
  怪了……自己这里是有什么值得别人专门买个小号过来评论的吗？
  现在微博注册新号需要填写手机号码，十分麻烦，所以如果谁想隐藏身份，直接买号的确更加方便，就是据说全都不能更改id。可是……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用户。
  夏溪翻了半天，没有线索。
  诡异……
  看了一眼留言内容，是：【你没做错，将来必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律师。[拥抱][拥抱][拥抱]。】
  “……”夏溪把手放在键盘上面，敲道，【谢谢，不过，您是哪位？】
  对方不再回话。
  夏溪一头雾水。
  …………
  被那事成开了，这件事情夏溪自然得去告诉老板江湛和尹千秋。
  她小心翼翼地敲江湛的门，恰好看见尹千秋也在里边。他们谈的案子十分高大上，夏溪依稀听见“土地使用权转让合同”“5a景区”等等关键词。
  “夏溪，”江湛笑了，“怎么了？”
  “那个，”夏溪大气都不敢出，“老板，尹律师，抱歉……我把狮城集团那个案子给搞砸了。”
  江湛却没气急败坏，嘴边依然有着很得体的笑容，风度翩翩，宛如美剧里面那种“十星律师”：“怎么回事？讲来听听。”
  “哦，是这样——”夏溪详细讲了清臣狮城曾经更改合同的事，还有之后那一系列对峙、冲突。末了，她低下头，又重复，“老板，尹律师，对不起。”当初，江湛表示很“看好”她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果是尹律师负责，大概不会变成这样……
  江湛刚要说点什么，尹千秋却抢在前面：“夏溪，不要在意。”
  夏溪：“嗯？”
  尹千秋的声音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如果怀疑客户隐瞒，当然要提出来，肯定得向客户了解真实状况。”
  “嗯。”
  “他不配合，还说you are fired，也没办法。”
  “……谢谢尹律师。”
  “别想了。”尹千秋继续说道，“剩下的事交给客户部去解决。”他们律所也有专门负责对外对接的人。
  夏溪说：“谢谢老板，谢谢尹律师。”
  江湛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看尹千秋根本没有打算责备夏溪的意思，便也一直没有张口。尹千秋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在这里的地位也仅次于老板，江湛自然不大可能拂他面子。
  尹千秋似乎想转移一个话题：“对了夏溪，我那案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嗯？”夏溪回答，“还挺顺利。”
  “快开庭了。”
  “是。”夏溪说，“应当没有问题。”
  尹千秋将手里的几张纸卷成一个纸筒，微微笑着，在夏溪的脑袋上面敲了一下：“打起精神。在法庭上还要靠你帮我撑起气势，这么丧怎么行，到时千万不要在兄弟姐妹面前给我丢了面子。”
  “不会。”
  “那就打起精神。”
  “嗯嗯。”夏溪挺直腰板，抬起了头，“并肩战斗！”
  “好啊，并肩战斗。”尹千秋还是清俊、儒雅，拿起纸筒，将夏溪垂在一侧肩头的长发撩到了她的后面去，轻拍两下她的肩头，“这个肩膀不要再次塌下去了，否则并不上了。还是那句，打起精神。”
  夏溪长发一飞，轻轻落在背后。颈侧依然还有纸筒贴着划过时的微痒触感。她穿的是一件料子很轻薄的蓝色真丝衬衣，纸筒落在肩上，一下一下，触觉十分清晰。
  “好的。”夏溪重新端正了下姿态，恢复往日自信模样，挺真诚地道，“我好多了，真的谢谢您。”尹律师比她高十六厘米，她的肩膀再塌可就真的并不上了。
  尹千秋笑：“那回去工作吧。”
  “客户部那边……”
  “我去讲。”
  “嗯。”夏溪点头，“我回去工作了。”
  第14章 破冰（三）
  夏溪第一个大额案件, 最终结果可以说，不好。夏溪被委托人fire了, 双方终止合同, 夏溪也不清楚最后佣金是怎么算的。
  江湛没有再给夏溪“艰巨任务”，夏溪又回到了手头只有几桩简单民事案件的“无趣”的日子。其中最重要的, 就是尹律师的。尹律师的“兄弟姐妹”很懂法律——《收养法》中的确规定, 收养关系成立之后子女与生父母权利义务即行消除。可是，这件事中, 尹律师曾花费金钱时间带人看病，因此夏溪认为可以从这角度入手, 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让尹律师除了可以正规继承遗产之外, 还能作为“无关的人”再额外拿一部分钱。